母親的日記(2 / 2)

從第二頁開始,我看到了文字。那同樣絹秀的字跡,但是卻刻著沉重的時間烙印,一下子就把我帶到了母親寫這些字的年代……字很清晰,應該是後加上去的。

“這應該是我唯一的日記。到現在為止,已經保存了五十六年。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會是什麼人打開這本日記,不過,不管是誰,請你一定把這日記,交到蕾尹莉女士手上,我想如果你應該認識。如果不認識,那麼她應該是住在賓夕法尼亞州,請你交給她。”

是的,母親想得很周道,要不是我突然之間想下來看一下,或許這本日記真的已經不在我手上了。我繼續往下麵看下去。

“下麵的內容,許多是我後來加上去的,因為之前也沒有日記。但是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寫點什麼,好讓我的故事能夠從頭開始。所以,這已經不是真正意義的日記了。不過,記錄的事情,卻都是真實存在的。好了,我開始講故事了。”

我歎了口氣,母親的過去,作為兒女的我竟然是以這種方式知曉,竟然是在百年之後,更是在無意之中才發現,才開啟。要是沒有這些偶然呢,也許我一輩子也無法知曉了。從小教育子女,要善待父母,孝敬父母,了解父母,體貼父母。誰知自己竟然什麼都沒做到……還曾經是為人師表,我突然為自己而感到很慚愧。當身為人母後,方知母親的不易。當自己也老去的時候,方知老人的孤寂。我真的沒有好好地陪她,想到這裏,我放下了日記,去找了些紙巾過來。

屋子裏很安靜,隔壁家的湯姆已經不見好幾天了,也感覺冷清了不少。把紙巾放到了旁邊,也讓自己調整了一下心情,我終於有勇氣繼續念了下去:

“我出生民國四年,也就是1915年的10月9號,陰曆是九月初一。在當時叫農曆是乙卯年丙戌月癸酉日。在我前生前的兩個多月,聽我父親說,我的家鄉廣州發生了大水災。那時死了很多人,許多家的房子都被衝走,人也跟著都沒了。還好父親當時年輕力盛,背著已經挺著大肚子的母親,逃了出來,隻是爺爺奶奶沒來得及出來。然後一路上逃難,要飯,曆經辛苦才到了上海姑媽家,我就是在這時出生的。但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又過度奔波勞累,母親難產了,並在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那天是冬天,但是卻竟然打雷了,於是父親就給我取了個名字,叫念雷。後來姑媽說這雷字不好,非要給雷上加上一個草頭。父親拗不過姑媽,於是我的名字就成了林念蕾。

姑媽家的房子並不大,但是稍微有一點點的人脈,於是幫父親在醬油鋪裏安排當了夥計。後來兩三年後姑媽全家要出洋,父親考慮到我還太小,所以沒有一起走。而是花了好不容易存起來的積蓄,並且寫了張欠條,把老房子給盤了下來,於是我們總算有了一個家。這房子在我印象裏,不大,隻有兩間房,一間算是客廳,隻是當時隻是放放雜物而已,還有一間就是睡的臥室。剛來時,我們就是睡在客廳裏。那時,床頭總是聽到老鼠吱吱地叫聲,和爬來爬去的聲響。這些都是父親告訴我的,我當時還小,當然也不會記得這些。我隻是隱約記得,那時做飯做菜,都是在弄堂裏。然後家家戶戶都是一樣,於是一到做飯時間,弄堂裏很熱鬧,然後各種味道又香又嗆人,那種燒的劣質煤的味道很刺鼻,這是我為數不多,對那時老房子的記憶。

後來在我六歲的時候,父親又把以前老板的小店給盤了過來,那時都挺便宜,那老板人也好,我不知道父親當時哪裏來的那麼多錢,但是後來日子反而更加的艱苦了,父親也更加的忙碌,以前兩個人做的事情,現在都要一個人。每天都是起早貪黑的,很少看到有靜靜地吃一頓飯,每次都是匆忙做完飯之後,就趕忙去店裏打理。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借了錢。其實那時的飯菜也簡單,不過現在感覺雖然那時吃的簡單,而且有時還根本吃不飽,但是卻是挺香的,父親總是把最好吃的留給我。

父親每天不知疲倦地工作,又省吃儉用的,終於在我八歲的時候有一天,他把我抱起來,親著我的臉興奮地說把錢都還上了,以後我們可以過幸福的日子了。我當時不知道什麼是幸福,隻是看到父親難得笑得這麼開心,我也就跟著傻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