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Chapter 9

烏鶇成災

八月裏,天氣炎熱,勞拉和瑪麗隻能在日出前和傍晚時分才出門散散步。那時空氣比較清新,氣溫也不算高,感覺還挺舒適的。但每次散步,都感覺像是最後一次去散步似的,因為瑪麗不久就要離開了。

秋天一到,瑪麗就要去盲人學校讀書。大家一直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但現在瑪麗真要離開家了,大家卻顯得依依不舍。誰也不知道盲人學校情況怎樣,誰也沒親眼見過這種學校。不過,值得高興的是,在這個春天裏,爸掙了差不多一百元錢,菜園裏的蔬菜、玉米長得格外喜人,這樣一來,瑪麗就真的可以如願以償啦。

一天早晨,她們散步回到家,勞拉發現瑪麗的裙子上沾了幾根草。她想把草葉扯下來,可怎麼使勁也弄不掉。

“媽!”勞拉叫道,“你快過來看看,這些離奇的草!”媽跑過來看了看,她也沒見過這種草。草的頂端有點兒像大麥的芒刺,隻不過長得有些扭曲。尖端長著一個種子莢,大約有兩厘米,莢殼的兩端像針頭一般尖銳,莖梗上長滿了堅硬的倒刺。這些草就像針一樣紮進瑪麗的裙子裏,倒刺順著針尖鑽進衣服,怎麼弄也弄不出來。足足有十厘米長、形狀像螺絲鑽的芒刺,也跟著鑽進衣裙裏,扭曲著針尖使勁往前刺。

“哎喲,有什麼東西咬了我一口。”瑪麗失聲尖叫起來。就在鞋子上麵,有一根罕見的草穿過鞋子紮進腳裏。

“這真是奇怪,”媽說,“我們在這片開墾出來的土地上以後還會遇到哪些稀奇古怪的事呢?”

爸中午回到家,她們把這種奇怪的草拿給他看。他說這是西班牙的針葉草。如果牛馬不小心把這種草吃進嘴裏,就會割破牛或馬的嘴唇和舌頭。這種草還會穿過綿羊厚厚的毛,紮進它們的身體裏,甚至會把綿羊刺死。

“你們在哪兒發現的?”他問。勞拉說不出來。爸聽了顯得非常高興,他說:“如果你還沒注意到它,那就說明這種草還不多。它們成片生長,大片大片地蔓延開來。你們到底去哪兒散步了?”

勞拉把她們散步的地方告訴了爸。他說他要去把這些草清理幹淨。“有人說,得趁這些草變黃前放火把它們燒掉,”他告訴她們,“我現在就去把它們燒掉,把草種燒死。明年春天,我要仔細檢查看有沒有漏網之魚,等它們一長出來就放火燒死它們。”

午餐吃的是剛從地裏挖回來的馬鈴薯,還有澆了奶油的青豆、四季豆和青洋蔥。每隻盤子旁都放著一個小碟子,碟子裏盛著蘸了糖和奶油的西紅柿片。

“噢,今天的午餐真豐盛啊,有這麼一大桌好吃的。”爸說著又添了一些馬鈴薯和青豆。

“是啊,”媽樂嗬嗬地說,“現在我們可以盡情地吃了,要把去年冬天沒吃上的東西全部補回來。”

媽對家裏的菜園地非常滿意。菜園裏種的各種蔬菜長得太好了。“我明天就開始醃黃瓜,黃瓜藤下麵密密麻麻掛滿了小黃瓜。馬鈴薯的葉子長得十分茂密,把泥地全都擋住了,幾乎沒法給它鬆土啦。”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今年冬天我們就可以收獲一大堆馬鈴薯。”

“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烤玉米啦。”媽喜氣洋洋地宣布,“今天早晨我看到一些玉米穗的顏色開始變深了。”

“我還從來沒看到長得這麼好的玉米呢,”爸說,“我們的日子有盼頭啦。”

“還有燕麥呢。”媽說,不過她注意到爸的神情有點兒不對勁,不安地問道,“怎麼了,查爾斯?”

“噢,那群烏鶇吃掉了大部分燕麥。”爸說,“我剛把燕麥堆堆起來,麥堆上麵就站滿了密密麻麻的烏鶇,它們實在是太可惡了,把夠得著的燕麥粒全都吃掉了,結果隻剩下一點點燕麥稈。”

媽臉上的笑容轉眼就消失了,不過爸安慰說:“沒關係的,燕麥的收成相當好,等把燕麥割完全堆起來後,我就用霰彈槍除掉這些鳥。”

那天下午,勞拉正在縫補衣服,當她抬起頭來穿針線時,看見一陣煙霧伴隨著滾滾熱氣從草原上升騰起來。原來爸放下燕麥田裏的活兒,專門抽時間到西班牙針葉草地割出一道隔火溝,放火把那些可惡的草燒死了。

“這片草原現在看上去是這麼溫柔美麗,”勞拉說,“但不知道它接下來又會出現什麼,看來我們要一直與它戰鬥下去。”

“人生就是在不斷地戰鬥,”媽說,“你不是為這件事而奮戰,就是為那件事而奮戰。過去是這樣,將來也還是如此。你越早下定決心做好準備,勝利的把握就越大,就越會心存感激。好啦,瑪麗,你試一下你的緊身上衣合不合身。”

她們正忙著為瑪麗縫製上學穿的冬裝。灼熱的陽光穿過薄薄的木牆和屋頂,炙烤著屋子,屋子裏熱烘烘的。她們腿上堆放著細軟的羊毛羊絨,悶熱得讓她們喘不過氣來。媽在縫製這套衣服的時候顯得特別緊張,為了試做衣服的樣式,她先做了一套夏天穿的衣裙。

媽先用裁縫的紙板樣做樣本,在報紙上剪出紙樣。紙板樣上印著不同尺寸的裁線和數字,但麻煩的是,家裏沒有一個人的衣服尺寸正好和紙板樣上的尺寸一樣大小。媽量好瑪麗的尺寸,把袖子、裙子、緊身上衣的所有尺寸都寫在紙樣上,剪出紙樣,再把襯裏剪出紙樣來虛縫好,然後把襯裏套在瑪麗身上試穿,最後再沿著接縫處慢慢修改。

勞拉一直不知道媽其實也很討厭縫補衣服。現在媽的神情慈祥,一點兒也看不出不高興來,說話也是極其溫和,沒有絲毫的慍怒和抱怨,不過她是在耐著性子極力克製自己,勞拉這才明白其實媽和自己一樣不喜歡縫補衣服。

她們都有些擔憂,因為她們在鎮上買布料的時候,懷特太太說她住在艾奧瓦州的姐姐告訴她,現在紐約又開始流行用裙環撐起來的大篷裙。鎮上現在沒有裙環賣,不過克南斯正打算訂購一些回來。

“實事求是地講,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媽說,她正為這種有裙環的大篷裙傷腦筋。波斯特太太去年買了一本《高德婦女持家手冊》。如果媽現在有這麼一本書,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但爸要忙著搶收燕麥和幹草。到了禮拜天,她們都很累,根本沒精力冒著酷暑走那麼遠的路去波斯特太太家借書。後來,爸說禮拜六在鎮上遇見了波斯特先生,他告訴爸說波斯特太太手裏並沒有《高德婦女持家手冊》。

“那我們隻好把裙子做寬一些,如果裙環大篷裙真的又流行了,瑪麗隻需在艾奧瓦州買上裙環,把裙子撐起來就行啦。”媽最終作出決定,“而且她的襯裙完全可以把裙子撐開。”

她們給瑪麗做了四條新襯裙,兩條是用沒有漂白的棉布做的,一條是用漂白過的棉布做的,還有一條是用細白的亞麻布做的。勞拉在那條亞麻布襯裙的裙擺上用細密的針法織了六碼長的蕾絲花邊,用作聖誕禮物送給瑪麗。

她們還替瑪麗做了兩條灰色的法蘭絨裙子和三套紅色法蘭絨連身內衣。在裙子的縫邊上,勞拉用亮紅色的線縫了一圈鉤邊。在紅色鉤邊的襯托下,灰色的法蘭絨令人眼前一亮。她把裙子和連身內衣的縫邊用倒針法縫了一圈,還穿上藍色的線在領子四周和長裙的袖口部分用鉤針法裝飾了一番。

勞拉把去年聖誕禮物桶裏的漂亮紗線全都派上用場了,不過她為此感到特別高興,她相信盲人學校的女孩子沒有誰的裙子能比瑪麗的更漂亮。

媽用倒針法把瑪麗的衣裙縫好,然後用熨鬥熨得平平整整。勞拉把鯨骨撐架縫到緊身衣腋下的縫邊裏和胸線縫邊上。她費了很大的勁才把這些撐架平整地縫在兩邊的棱線上,不讓縫邊出現一點兒褶皺,這樣緊身衣穿起來就會十分貼身,外麵看上去也顯得平順光滑。這可是一件相當費神的活兒,等縫完後,勞拉的後頸酸疼極了。

現在該讓瑪麗最後一次試穿緊身上衣了。緊身上衣是用棕色細軟羊毛羊絨做的,襯裏用棕色細亞麻布做的。衣服前麵有一排棕色的小扣子,媽在扣子的兩旁和緊身上衣的衣邊上鑲了一道窄窄的棕色、藍色相間的格子呢褶邊作裝飾,褶邊上繡著金線和紅線。緊身上衣上還縫著一個花格呢高領子。媽手上拿著一卷機器編織的白色花邊,準備把花邊別在領子的內側,隻需稍稍露出一點來,用作裝飾。

“噢,瑪麗,這件衣服漂亮極了!背後一點褶皺也沒有,肩膀好平整啊!”勞拉驚歎道,“兩隻袖子看上去就像是緊貼在手肘上的。”

“嗯,的確如此。”瑪麗說,“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扣上扣子呢。”

勞拉走到瑪麗身前,焦急地說:“屏住呼吸,瑪麗!呼氣,停止!”

“噢,太緊了。”媽有些沮喪。有幾顆扣子在扣眼裏繃得緊緊的,有幾顆根本就沒法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