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段敏說:“我純屬一外行,但我覺得演員的頭飾彩妝特漂亮。”

小歐說:“怎麼說也是國粹,服裝造型都挺美的。”

“二位妹妹,那在梨園行兒裏叫頭麵扮相和行頭,”我說:“慶元,有兩出戲你一準兒愛看。”

“哪兩出?”

“馬派跟荀派合演的《遊龍戲鳳》,武生戲《鐵公雞》,”我說:“《遊龍戲鳳》說的是,皇帝微服私訪調戲鄉村小姑娘的事兒。《鐵公雞》就是一水兒猛打,別的武戲使木製的刀槍劍戟,人《鐵公雞》是用真家夥兒開幹。”

慶元樂嗬嗬地問:“好極了,哪天演?”

“難說,絕跡舞台多年了。”

“你成心氣我,”慶元說:“叢林,我認識一叫張雨的姐們兒,她在亮馬橋附近弄了個粉墨濃妝影樓。她家老爺子跟那兒設票房了,你要是好兒這口兒,改天兒我帶你去吼兩嗓子吧。”

我說:“別,咱湊合聽聽還成,哪敢唱啊。”

人間無非大戲場,戲場本是小人間。演員在戲裏演生活,而我們則是在生活中演戲。沒有劇本可以參考,一切的命運起伏全要靠自己把握,想出演何種角色,也要憑自己來決定。

做主角的意念在每個人心裏都是根深蒂固的,及至登台,才發現強手如林,唱念做打個個十分了得,生旦淨末人人功夫不凡。欲返後台,可那繽紛耀眼的燈光,精美神奇的道具和等待著優勝者的鮮花與掌聲,是那樣的誘人。迫使誰也不甘讓步,於是我們咬咬牙:上!

雖然人生的旅程裏會遭遇到難以避免的無奈和無窮無盡的挫折,卻沒人情願在中途謝幕。我們不停地安慰自己說,經曆是筆財富,瞧,我又拾到了一把黃金。

我們本身並不優秀,但我們都希望能有場感覺優秀的人生,因此,我們活得很累。如果我們要求自己在看透了人性和將來後,仍然得保持對生活充滿著無限的熱情和希冀,那的確不容易。所以,我們的心態不斷地超越我們的年齡,短暫的喜悅煙消雲散之際,剩下的隻是疲憊。

我們越來越假,越來越不像自己。整天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從沒做過自己想做的事。我們幹嘛要讓著別人活?幹嘛要受委屈?我們被強烈的生活願望推動著,而且我們還發現,為了獲得稍顯良好的生存環境和底限,乃至所謂的如同芝麻綠豆般大小的一官半職,我們必須隱忍,或者說更需隱忍。

人為什麼活成這樣?忍耐到什麼時候才能做回自己?到了那一天,就真的能夠做回自己了嗎?隻怕,連最初的樣子都已經模糊了吧。

記得舊社會在天橋賣藝的某位老藝人曾賦詩一首:撂地忙生掩辛酸,世景煙雲笑弄間,春風幾度傳千裏,年年歲歲樂醉仙。

戲子尚有快樂之時,而我們這些俗人的快樂之處在哪呢?我們該怎樣,該以何種方式,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快樂呢?

“跟劇場睡著了太丟人了,”段敏對慶元說:“晚上你早點兒睡。”

“農民兄弟不到半夜都不睡覺,我能早早兒的睡嗎?”

“胡說!農村沒電影院沒酒吧的,農民不睡覺幹嘛呀。”

慶元說:“喂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