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和一些女人做愛,也隻是形式化的。

虛偽的歡樂在深夜,哲理思考在陽光裏。可是瘋了整晚,累了困了睡了,一覺醒來就又到了夜晚,怎會見到陽光?怎能去思考?幹脆不思考,無聊就好。

抽空我也到店裏看看結結帳。貨源問題廠家幫我解決了,他們定期給我發貨,我定期給他們彙錢,這樣我就不必親自跑去選貨了。營業員能管好店麵和庫存,用不著我操心。我有了更多的休閑時光。

11月11日,單身節。慶元和段敏終於堵著我人影了。

“想和你聊聊,你老說沒空兒,”慶元有點不耐煩:“你丫近來玩兒得太野了。”

“礙你什麼事兒了?”

“消耗性的生活有意思嗎?”

“人家都說三十以前不怕一窮二白,三十歲後就得存錢養家糊口了,”我說:“我沒老婆沒孩兒的,留著錢幹嘛?”

“你還有多少糟錢兒啊?我替你花完得了,你也好抓緊幹點兒正事兒。”慶元說。

“謝了,這活兒不麻煩您了。”

段敏問:“叢林,你折磨自己是不是因為恨小歐?”

“恨?我犯得著恨她嗎?說真格的,我連小歐長什麼模樣都想不起來了,”我笑笑:“我不認為這種活法是折磨,感覺就一個字兒——舒坦。我他媽原來活得真虧。”

“我們不想看你這樣。”

我說:“那你們就多餘了,現如今我特自在。有些問題我也想明白了,最難過的事兒並不是一段感情的結束,而是發現愛上的人不值得。”

“過去的事兒讓它過去吧,”慶元說:“叢林,我還是有點兒不放心你。”

“別擔心,我是既孤單又勇敢的,而且習慣了這樣活著。有小歐那碗酒墊底兒,再遇到什麼樣兒的女人我都不怕了,”我問:“段敏,今天是光棍兒節,能把慶元借我嗎?”

東城區某迪廳。

竟然滿座,人頭攢動飄搖變幻。很多人都在浪笑大叫高喊口號:我們革命,所以我們單身!

城市裏的愛情果真奇貨可居,這和有錢沒錢一點關係都沒有。大家總是有了愛情為沒有錢煩惱,有了錢又為沒有愛情煩惱。寂寞的人馬不停蹄尋找安慰的同時,又不忍放棄獨身的種種好處。隻一拖,年齡就長了,家人就催了,煩惱也就多了。有代表性的節日和單身人士的聚會自然而然地相應而生,雖不一定有收獲和結果,但也火爆異常。

幾瓶喜力下肚,慶元有了些許醉意。

“人活著為了什麼?你現在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我問。

慶元安靜沉思了一會:“考慮那些幹嘛呀,我估計鄭板橋的境界最高——難得糊塗。”

情緒是會傳染的。連日來我表麵堅強,內心卻尚在痛楚。慶元大概也有人生中的困惑吧,我能覺察到他心裏的波動。

有位醉酒的客人搶過DJ的話筒,大聲唱起《少年先鋒隊隊歌》,沒想到極受歡迎。一曲罷了,有人起哄讓他領唱“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那人欣然應允。台下的人群齊聲伴唱,效果挺棒的。

慶元酒興漸濃,他又叫了兩瓶科羅娜,沒邊沒際地和我東扯西聊。他超量了,喋喋不休的狀態像個話癆。

段敏來電話,慶元說:“段敏你先別睡,我要帶你去曬月光。”

“待會兒我送他回去,”我拿著慶元的手機對段敏說:“不過,你家牛糞好像喝大了。”

我害怕夜晚,天黑後想睡都睡不著,嚐試吃安眠藥也毫無用處。隻好選擇喝酒,跟陌生的女人在舞池中搖晃到天明才能略感倦意。我沒有酒癮但有些貪杯,我不畏懼各個國家生產的各種酒水。

12月,聖誕節。

我約東子去朝陽門一家歌廳。連著幾天我都在那找一個叫周俊男的小姐唱歌給我聽,我喜歡聽她唱《今天的祝福,明天的孤獨》。

“你這會兒和我當年一模一樣,我跟女朋友分手那陣兒也見天兒喝。”東子說。

“你丫是因為女人,我不是。”

“甭瞞我,你臉上都寫著呐。”

“哈哈哈哈,女人乃禍水老虎是也,”我喝多了,像灘爛泥似的橫在椅子中:“周俊男你過來。”

周俊男放下麥克風:“哥哥,別喝了,淨瞧你喝酒了。”

“我特討厭酒,才和它對命的,”我打開錢夾:“過節了,今兒多給你點兒小費。我包裏就帶了三千大元,都給你吧。”

“喲,我可承受不起。這些日子你沒少捧我,咱們也算是朋友了,小費就免了吧。”

“有個性,改天兒我體力充沛非把你搞定嘍。”我說。

周俊男莞爾一笑,又唱了首《風輕輕吹》。

東子摻我坐到車上:“看來婊子無情這句話不完全正確,還真有不貪錢的小姐。”

“或許人們看見的,隻是她們無情的一麵吧。”我不禁想到了小歐,她曾經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孩兒。

“你回哪兒?”

我說:“送我去慶元家吧,我想他了。”

東子把我送到慶元家樓下,他滿身酒氣迷迷噔噔地走了。

電梯停了,我摸索上樓,慶元一開門我就衝進洗手間吐了。

段敏用毛巾幫我擦了擦臉,我在客廳的沙發裏臥倒睡著了。

隔了半小時我醒了,酒精使我頭痛。屋內一片漆黑,我隱約聽到房間裏有人低聲說話。

我掙紮著悄悄地走過去,借著社區路燈放射出的光線,我從虛掩的門口瞧見床上躺著兩個赤條條白似乳豬的狗男女,他們正在深情擁吻。

我猛然開燈,光亮格外刺眼。伴隨著段敏的驚叫,慶元迅速地撿起被子蓋在段敏隻剩一條粉色內褲的身體上。

“到狂歡夜了,你倆趕緊穿好衣服,咱們喝酒去。”我微笑。

慶元狂吠:“半夜三更的,你有病啊?”

“你們是不是想繼續?”我大笑,我看到慶元他已勃起。

最終,慶元妥協,我也讓步。我們在他家喝了瓶燕京,我說要將吐掉的酒補回來。

吳小川在元旦那天找到我,讓我跟他去紅廟金台裏的小燒烤店。

這個有錢有閑心之全蝕的紈絝子弟,喝到爛醉後竟不管不顧地痛哭流涕。

“幾年前,我和最愛我的女人常來這兒,”他翻出張照片:“是我不好,我是個混蛋,我對不起她。”

吳小川看著照片哭了一晚上。

我突然發覺,我們終其一生也未必能擔負起生活的重量。我們都對某些無法挽回的事情做過深深的自苦,並為此付出了自己還沒有真正舒展過的人生。

吳小川準備去加拿大學點東西,他說萬一家運敗了,他有門技術防身也可以一招鮮吃遍天,具備工作的能力才有活著的希望。

走的時候我到機場送了他。天氣很涼,這幾天該下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