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師說,那姨妹家的經濟情況遠不如杜傑家,土屋裏看去相當貧寒。楊老師給了小女孩一百元錢,要她買書包,買文具,這不,送行時小女孩送給楊老師一個特別禮物。那禮物遞了過來,我一看原來是用課本的空白頁精心製作的一張福卡。上麵有小女孩剪貼的一朵火紅的茛菪花,還有用纖細歪扭的字寫的祝福語:“楊老師,我愛您。我要好好學習,將來到您的大學讀書,祝您一路快樂、平安。”下麵的落款是:永遠愛您的知史央宗。啊!央宗,才八歲大的康巴女孩,她有著多麼美好的理想,又有多麼淳厚的質樸感情。
在草甸上沒有看到的香格裏拉之花,火一般紅豔的茛菪花,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熠熠閃光。
我讓夫人掏出一百元錢,塞到知史央宗那嫩薑芽般又紅又髒的小手裏。唯願她長大了能實現到石家莊讀大學的夢想。兩個小女孩,又拉住我們夫婦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柏油公路上。我問央宗,你們這麼小小年紀,到山裏去幹什麼活,央宗說:“去摘鬆茸,挺好吃的,拿到城裏賣了換錢。”我的心為之震顫,久久不能平靜。當城裏的孩子在父母身邊撒嬌,要吃這吃那玩這玩那的時候,康巴女孩卻在假期裏上山采摘,賺錢,為父母分憂。
在公路上,央宗指著遠遠的一處最好的房子說,那是她們的學校,是大前年外地漢人出錢修建的希望小學。還說現在不要交學費,但讀書的孩子還是不多,寧願在家裏幫父母做事。在藏族村寨,像知史杜傑一樣擁有了一台載重卡車,靠運輸致富;像小央宗一樣小小年紀就立誌要到“石家莊”讀大學,也許還是個別特例。但唯其有了這一朵一朵並不起眼的茛菪花,那紅遍草甸的光景還會遠嗎?
知史杜傑駕著那台威武的大卡車,從後麵追上來了。在油路上他停住,跳下車再次來到我們跟前道別。他說,下午還要去另一個方向拖一回貨,不能送我們進城了。他的妻子和姨妹結伴也要去山地裏做事,剩下兩個小女孩依依不舍地跟著我們,行行複行行,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時候。雨絲停下了,從西邊雲翻霧湧的天際,露出了金箭似的一簇陽光。我對兩個小女孩——其中那個穿迷彩服的假小子女孩,竟然是央宗班上的班長,語重心長地道:
“央宗、小班長,你們都要好好讀書,讀完小學、中學,長成大姑娘一定要到內地去上大學啊!”
“我們……要去……”
兩個小女孩扁扁嘴,流下了眼淚。我們堅持要兩個小女孩先走,我們才肯上路。目送著央宗拉著小班長的小手,越過草場,朝對麵鬆樹林子走去,消逝。這些年在麗江、香格裏拉用巡回影展扶貧,幫助摩梭少女去四川上音樂學院,為佤族生存環境做實事的攝影家若春,大概被小女孩的淚水感動,他說他要步行回城沿途再搞點攝影創作。年輕的小王、小韓自告奮勇陪他一道走。若春攔到一台過路的越野車,把楊老師和我們夫婦送上車,分道揚鑣。
輕輕地吻過了你
時間已是八月底,眼看就到九月初大學開學報到,楊堃老師要趕回去上班,在石家莊經營生意的小王、小韓也要回去照管鋪麵,他們都急著去德欽飛來寺,觀賞著名的梅裏雪山。我們夫婦考慮,也不能擔擱若春太多的時間,中甸香格裏拉的其它景點就不去了。在迪慶有小布達拉宮之稱的鬆讚林寺,因為正在大興土木修葺,我們沒辦法去了。
那天去納帕海,翻過一個山頭,若春便指點我們遠眺過鬆讚林寺。那是在山穀間一片沼澤的盡頭,遠遠的半山腰上屹立著層層疊疊的藏寺建築,五彩經幡幢幢,尖尖的佛塔在陽光下閃耀著金光。遠眺過了,也就沒有遺憾,何況我們還要去拉薩瞻仰大布達拉宮。這天,我們一行六人坐上了自建塘鎮直達德欽的豪華快巴。
德欽是滇藏交界處最後一座縣城,也是從雲南進入西藏的唯一門戶。從麗江和香格裏拉的車站購票時,我們都打聽到,昆明、麗江、香格裏拉都開通了直達拉薩的豪華快巴、臥鋪快巴,我們夫婦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到了德欽不愁買不到去拉薩的車票。現在唯一的顧慮是,能否順利闖過白茫雪山海拔4500米的風雪口而不被高原反應擊倒。擊倒了,這輩子倒黴別想去西藏,沒擊倒,哈哈兄弟我就一路杏花村,跟夫人到拉薩痛飲慶功的青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