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岩的小說——獻給世界的愛(3 / 3)

正是在皎皎患上癌症之後,才對她更加一往情深的,在飛往德國的途中,他就情不自已地用“皎皎,我的心”打頭,寫下了這樣發燙的話:“祈求吧,我的愛人!記住咱們一起說過的話:你每走一步(指練氣功——摘注)就是離我更近一步。但願上天憐憫,容你走完這幾萬步,容咱們再相聚。相聚在一起,從此永遠、永遠、永遠不分離……”此信一氣嗬成,感人至深。愛得無法割舍的百庚,怕也隻有這樣寫了。這真是唯賢者能體人、能愛人。但是,皎皎卻隻把愛埋在心裏,而終於沒能許以婚姻,因為她到底是一個癌症患者。這又真是唯賢者能報人、能答人。小說關於皎皎為此而做出痛苦決定的那段心理描寫,是情與理的搏鬥與交融,也是令人蕩氣回腸的文字,可惜限於篇幅,不能一一具引了。但是,我們反過來問一下,如果作家自己不是一個賢者、高尚者,能有這樣體察入微的“奪人”之筆嗎?讀著這樣的故事,我們不能不想:如果我們周圍多一些百庚、皎皎(還有郭冠、於老師……)這樣的人,大家就會生活得比較放心,我們的社會也會幸福、安定得多,誰還花那些力氣去對付下絆坑人、扯皮搗亂之類的事呢。

作家一點也沒有說大話、弄玄虛,她寫的這些事就在我們身邊(單是皎皎和百庚這個類型的故事,人們就不知見過多少),隻是由她那支“纖筆”再現之後,這些事都變得非常美麗動人了。說到原因,這當然還是她用那顆“愛”心、也是一個作家應有的藝術良心去發現生活的結果。在這些年的文壇上,我們讀過另外一些作品,其中不但沒有“未來”,甚至也沒有“現在”,有的隻是“黃”和“黑”。讀著這些作品,怎麼也和我們昨天的曆史連接不上。不但和“五四”以來的現代史連接不上,就是和我們有著燦爛文明的古代史也連接不上。現在,讀柯岩(還有其他許多有社會良知的作家)的這些作品,就和我們昨天的曆史都連接上了。因此,這將是經得起時間檢驗的一些作品,讀者無論什麼時候讀它們,都用不著為作者臉紅。

歸根結蒂,柯岩寫的也是曆史,而曆史從來都是有追求的。那麼,曆史有幻想嗎?有,因為它的主體是人民,人民不能沒有幻想,人民中有許多先知先覺、藝術家、詩人……他們都不能沒有幻想。否則,理想便會失去存在和發展的活力,從而也失去追求。沒有追求,還有什麼曆史?柯岩作品的藝術魅力,就在於和人民一起幻想,一起追求。這樣,它向我們、向世界獻出的這份“愛”,才會如此博大而實在、沉重而富有。

我們看得出來,作家是一個挺喜歡幻想的人,否則,《尋找回來的世界》中那個美麗而有獻身精神的女主人於倩倩,怎麼會“和星星對眨眼睛”,生發出那樣一篇“天問”式的聯想呢?“一下,又一下……這一下到你那兒得一萬年麼?那麼這一下呢?……一萬年之前就有你了,可那時還沒有我倩倩呢。那麼說,星星,你不是對我閃耀的了,但我卻是對你……一萬年之後,我在哪裏呢?早就化為灰燼消逝在太空裏了。可那時你卻剛剛收到我今夜的眼波,那麼,能算我消逝了麼?畢竟留下了美好的閃耀……”是的,“美好的閃耀”雖隻一瞬,卻永久地“留”在太空中了。人生的“星空”不也是如此嗎?隻要不被“黑洞”吸去,誰都可以留下這美好的閃耀。看來,倩倩的幻想,實在就是對於永恒人生的讚美和追求。工讀學校裏的那些孩子們,正是在倩倩這樣一些具有幻想和追求精神的老師們的啟迪下,才重新獲得了生活的動力。這裏沒有假、大、空,在柯岩筆下,我們看到和感到的,始終是信念和感情的真誠。一個這樣的作家,必然拒絕矯情。她寫的許多人物確實很崇高,但那是因為她自己也崇高(因此能理解他們),並且吃透了生活而又能恰如其分地運用語言和技巧的結果。換言之,因為一個作家有本錢,才敢於駕馭諸如此類的題材,才敢於這樣寫,正像出色的運動員在器械上完成高難度動作一樣,否則,是不敢“騰空”的。

柯岩說過,她從上小學起,就向往著文學,想在長大之後,成為冰心、廬隱、馮沅君、丁玲……那樣的著名作家。這在那時,自然又是幻想!但這幻想不是又變成現實了嗎?她提到的上述作家,都曾麵臨自己時代的一些重大問題,並勇敢地思索和回答了它們(哪怕是提出問題,也是一種回答方式,因為她們誰也沒有在曆史麵前交白卷)。現在,在那些令人尊敬的名字之後,柯岩也勇敢地思索和回答了自己時代的問題。她們都在曆史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曆史當然都會給予回報。

郭誌剛996年9月日原載《社會科學戰線》99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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