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美即是真,真即是美
正像英國詩人濟慈那著名的“美即是真,真即是美”的詩學追求一樣,在柯岩的作品中,也時時勃動著一個坦直真率的藝術精魂。作家不僅以高度的藝術自律嚴格遵循現實主義客觀真實的美學風範,而且以真摯的愛心滋育著一切處於悲沉、稚拙的苦難中的人們。當作品那真實可感的現實生活境遇在讀者麵前徐徐展開之時,人生的真情真諦也就在這緊扣生活流程的真實氛圍中悄然生長,緩緩蒸騰,終於噴薄欲出了。可以說,藝術創作中的“真”,成為柯岩大多數作品的一個本質特征,也成為激蕩讀者靈魂的最深層的生命泉源。
翻開《柯岩文集》厚重的六卷本,這種以“真”動人的作品幾乎撲麵而來,比比皆是。無論《道是無情》那真切冷峻的犯罪動機和情感微瀾,還是《高壓氧艙》那精心剖析下的自殺心理和靈魂罪行;也無論《周總理,你在哪裏》那令人淚眼汪汪的真摯呼喚;還是《小弟和小貓》《小兵的故事》等兒童詩中那不失天然的童心童趣,流淌在作者筆下的,始終是一脈真誠摯切的人間至情,是一杯香遠益清的藝術醇酒。在長篇小說《他鄉明月》中,這種藝術之“真”則表現得尤為激切。
在洶湧一時的留學生文學中,《他鄉明月》並非是最具轟動效應的一部。幾乎在它問世的同時,《北京人在紐約》和《曼哈頓的中國女人》就先後火暴於文壇;而在此之前,台灣女作家於梨華創作於20世紀60年代的中篇小說《又見棕櫚,又見棕櫚》,也以留學生文學“肇始之作”的身份,悄然登上中國內地的圖書市場。然而,《他鄉明月》還是取得了成功。在這些或以商業炒作,或以異域風情引人關注的作品包圍中,《他鄉明月》以它摒棄虛誇藻飾的本真風度,達到了對留學生活的深度剖析,從而贏得了讀者,尤其是曾有海外生活經曆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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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摘選
年讀者最長久,最真純的喜愛。在這裏我們不妨將幾部作品比較一下。
翻開《曼哈頓的中國女人》,雖然我們也為作者的驚異情節和優美文筆所牽動,但在最初的心靈悸動之後,很快就能透過作品的表層敘事,清理出一個充滿意識形態前置性的思維框架。在這裏一切發生於中國內地的故事,包括上山下鄉,“文革”批鬥、強製工作乃至愛情婚姻,都是充滿著人間悲痛的漫長“受難”;而隻有當主人公棄絕了故土,奔向繁華的“新大陸”之後,悲沉的敘述基調才被誌得意滿所代替。美國給予作者的是無窮無盡的舒暢與滿足,而中國留給作者的隻是暗無邊際的委屈與迫害。那麼,人們有什麼理由不歌頌美國,不摒棄“落後野蠻”的中國呢?作者消解了中國內地的勃健活力,更隱匿了中國赴美留學生遭受到的一切歧視、盤剝和戕害。作品漫長的敘述,隻是為了以一種充滿自卑感的膜拜心情,編織了一個虛無荒誕的經典性美國神話。當讀者最終得知這些故事不過是作者的主觀臆想,全無事實根據時,作品那種反真實的西方中心主義意識形態也就越發暴露無疑了。
與此不同,《北京人在紐約》基本真實地描述了紐約華人社區的生存苦扼和靈魂被難。然而,在接近自然主義的地獄般現實描寫中,作品宣揚的不是正常人在苦難艱辛中折射出的人性光輝,而是一種赤裸裸的“以惡抗惡”、狂野荒唐的報複行為。在主人公王起明身上,我們看不到任何源自古老民族的道義美德,而隻是一個比美國還要美國的欲望之魔。充斥他心中的,是對西方世界的狂熱讚許和可望而不可得的自卑與褊狹。如果說王起明有一定真實性的話,那麼他隻是一個流落紐約街頭的真實的痞子。以此來喻指一切北京人乃至中國人形象,則顯然失“真”,因此也就無法顯現出美國生存環境與中國人真實心態的內在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