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明天是吉祥的生日。小姑娘到明天就滿20歲了。不過她的生理發育隻有15歲的水平，至於心理發育，這就說不好她到達哪個年齡段了。兒童教育也不是我的長項。
據說上古時期人到了18歲就已經成年了。在更遙遠的人類曆史記載上，15歲成家生子的大有人在。但隨著人類壽命的延長，人的成年期越來越推遲了，這種生理上的奇怪變化科學家們至今無法做出合理解釋。科學家們為此分出許多派別，比如“宇宙輻射派”，認為是宇宙中的射線延長了人的細胞生長；還有“心理作用派”，研究心理因素對正常生長激素分泌所造成的影響；“時間放大派”，闡述宇宙航行所渴求的速度和時間之間的關係，以及在此關係作用下人體對生理發育的自我重新修正過程……
目前官方規定的成人年齡在35歲。達到該年齡的人必須參加成人儀式，社會福利局會將他們的檔案從兒童司轉到青年司。吉祥對自己能否活著參加這個儀式一直憂心忡忡，這倒不是說她對該儀式有多麼心馳神往，小姑娘完全是另一種想法。
“那儀式太傻了，澤澤，我很想給他們點新東西。讓那儀式熱鬧一下。”吉祥曾對我說。
吉祥還曾經把“給他們製造一點麻煩吧”作為口頭語，她喜歡看見大家臉上錯愕無奈驚訝的表情，這種表情比任何玩具都讓她開心。當杜琳斥責她時，她常扁著嘴嘟囔：“人家就要死了嘛，你還罵我。”說得杜琳頓時愁腸百結，抱住吉祥大哭。
杜琳算是很稱職的母親了。因為據社會福利局的統計，家長和孩子的日常相處時間平均隻有2個小時，有27％的家庭還在此平均值之下。孩子更多依賴社會福利和公共教育部門撫育成長，社會上也相應產生各式各樣的“寄養中心”，以幫助缺乏時間和精力的家長。
我閱讀過一篇文章，大標題頗聳人聽聞：“寄養一代的父母：人間蒸發了嗎？”文章作者強烈要求政府禁止星球間、星係間以及不同天區間的婚姻，因為這種婚姻“大多是有名無實”，“所造成的唯一後果是將子女推給政府撫養”；這位作者還要求政府嚴格審核申請跨星球工作的人，“凡有未成年子女者應該嚴禁出港，並取消星際旅行資格。”
當然有社會學家出來反對該專欄作者，指出政府如果按照他的想法製定行政法令，則整個17天區的經濟連目前2.7％的增長率都無法達到，因為天極星的人口占據整個天區人口的85％，但是天極星本身隻能提供全部就業機會的41％，天極星有一半的居民必須到天區的其它星球去工作，否則，政府連廉價替他們撫養子女的錢都沒有。這一駁斥肯定會讓那作者不高興。
“我當時太年青了。根本不懂社會經濟學的問題。”麥傑發現我的資料庫中還有《寄養一代的父母：人間蒸發了嗎？》這篇文章時，大笑。
“文章的作者是你？”我不會把麥傑和那慷慨激昂的專欄作者聯係在一起，兩個人太不像了。
“當然。有一陣子，我想當作家，找了好些專欄來寫，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麥傑說，“不過被我親戚當成一種資曆，在某個政府要員前誇耀而已。”
“現在不寫了嗎？”
“不寫了。”麥傑垂下眼簾，半晌才說：“我很笨拙，無力描述這個世界。”
木木走近睡眠治療床，杜琳立刻醒了。“有事情？”女人緊張地問。“艙門快修好了。我想你該去準備一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