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龍轉淮海,萬騎臨吳津。
王者本無外,駕言蘇遠明。
瞻彼草木秀,感此瘡痍新!
登堂望稽山,懷哉夏禹勤。
神功既盛大,後世蒙其仁。
願同越勾踐,焦思先吾身。
艱難務遵養,聖賢有屈伸。
高風動君子,屬意種蠡臣。
這一首詩是高宗在杭州題中和之作。話說宋朝當日泥馬渡康王,來於杭,以府治為行宮,題這首詩於中和堂,思量恢複中原,要範蠡、文種之臣輔佐國家。說便是這般說,朝中有一嶽飛而不能用,卻思借材於異代,豈不可笑。高宗在宮,好養鵓鴿,躬自飛放,有一士人題首詩道:鵓鴿飛騰繞帝都,朝收暮放費功夫。
何如養個南來雁,沙漠能傳二帝書。
高宗聞得,即召見此人,賜與一官。將官楊存中在建康,旗上畫雙勝連環,叫做“二勝環”,蓋取二聖北還之義;後得美玉,琢為帽環,獻與高宗。有一優伶在旁,高宗指示道:“此乃楊太尉所進‘二勝環’。”優伶跪接細視,徐徐奏道:“可惜‘二勝環’放在腦後。”高宗為之改容。然雖如此,高宗能言而不能行。若是真要報仇雪恥,須像越王臥薪嚐膽,日圖恢複之誌,身率嶽飛一班兒戰將,有進無退,直殺得金兀術大敗虧輸而走,奪還兩宮,恢複土宇,仍都汴京,方是個有道的君王、報仇雪恥的臣子。高宗不知大義,聽信賊臣秦檜和議,誤了大事。可憐他父親徽宗,陷身金韃子之地,好生苦楚,見杏花開,作《燕山亭》一隻詞,後有句道: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夢裏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有時不做。
又遇清明日,做首詩道:茸母初生認禁煙,無家對景倍淒然。
帝城春色誰為主,遙指鄉關涕淚漣。
又做首詞道:孟婆孟婆,你做些方便,吹個船兒倒轉。
你看徽宗這般苦楚,思量回來。那高宗卻全不在心上。
紹興間,和議已成,高宗母親韋後將還中國,徽宗挽住韋後車輪泣道:“但得與你同歸中國,為太一宮主足矣,他無望於九哥也。”韋後不能卻,隻得發誓道:“我若回去,不差官來迎接,當瞽吾目。”說畢升車。回來見高宗並無迎接之意,韋後心中不樂,遂兩目俱盲。有道士應募入療,金針一撥,左目豁然。韋後大喜,要道士再醫右目,自有重賞。
道士笑道:“太後以一目視足矣,以一目存誓可也。”韋後說著心事,起拜道:“吾師真聖人也,知吾之隱。”倏忽之間,道士不見。所以韋後隻得一目能視,蓋高宗之過也。不思迎接徽、欽回來,隻是燕雀處堂,一味君臣縱逸,耽樂湖山,無複新亭之淚,所以忠臣洪皓從金而回,對秦檜道:“錢唐暫都之地,而宮殿、太廟,土木皆極華侈,豈非示無中原之意乎?”秦賊默然不悅。這誤國賊臣豈不可恨。
說話的,不知從來做天子的,都是一味憂勤,若是貪戀嬉遊,定是亡國之兆。隻看我洪武爺百戰而有天下,定鼎金陵,不曾耽一刻之安閑。夜深在於宮中,直待外邊人聲寂靜,方才就枕,四更時便起,冠服拜天後,即往拜奉先殿,然後臨朝。敬天敬祖,無一日而不如此,所以禦製一首詩道: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
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三丈猶披被。
若飲食之時,思量得一事,就以片紙書之,綴於衣裳之上;或得數件事,便累累懸於滿身。臨朝之時,一一施行。
把起兵時盔甲藏在太廟,自己禦用之槍置在五鳳樓中,以示子孫創業艱難之意。又因金陵是六朝建都風流之地,多有李後主、陳後主等輩貪愛嬉遊,以致敗國亡家、覆宗絕祀,所以喜誦唐人李山甫《金陵懷古詩》,吟哦不絕,又大書此詩,揭於門屏道:
南朝天子愛風流,盡守江山不到頭。
總為戰爭收拾得,卻因歌舞破除休。
堯將道德終無敵,秦把金湯不自由。
試問繁華何處在,雨花煙草石城秋。
聖心儆惕,安不忘危,其創業貽謀之善如此。後來又虧永樂爺這位聖人,是玄天聖帝下降,所以建都北京之時,有五色瑞光,慶雲瑞靄,氤氳流動,爛徹雲霄,彌滿殿間,慶雲內又出五色瑞光,團圓如日,正當禦座,終日如此,官軍人等萬目共見。那時神威遠震,九夷八蠻無不臣服,都率領妻子頭目,打造金葉表文,雖數千萬裏之遙,不憚辛苦,梯山航海,盡來朝貢,真從古以來未之有也。共四十餘國:於闐國在肅州西南六千三百裏。 渤泥國國王及妃來朝。 滿剌加國王妻子陪臣入朝。 呂宋國 西洋古裏國 蘇門答剌國榜葛剌國 合貓裏國 把力國 碟裏國 打回國 日羅夏治國 麻林國 婆羅國 忽魯母恩國 占裏班卒國甘把裏國 彭亨國 小葛蘭國 鄰魯國 須文達那國 拂麻國 柯枝國 麻剌國 阿哇國溜山國 忽魯謨斯國 沿納撲兒國 加異勒國 南巫裏國 忽蘭丹國奇剌泥國 夏剌北國 窟察泥國 烏涉剌錫國 阿丹國魯密國 彭加那國 舍剌國 左法兒國 齊八可意國坎巴夷替國 墨葛達國 八答黑陽國 日落國 哈烈國東至肅州一萬一千裏,即漢之大宛也。 火州國東南至肅州一月程,即漢車師前後王地,唐之高昌也。
亦力國在肅州西北三千七百裏,即古龜茲國也。
凡這四十餘國,從古來未常曾通中國,今都來屈膝稽顙,豈不是從前所無之事?永樂爺雖然如此,卻又體洪武爺安不忘危之意,率領將士親征,五出漠北,三犁虜廷,搗其巢穴,殺得韃靼東倒西歪,落荒而走,直至南望北鬥,連那元太祖始興之地斡難河邊,都造一行宮於其地,以示神武。又於玄石坡、擒胡山、清流泉都刻銘於其上,以紀千秋萬世不朽之功。玄石坡銘道:
維日月明,維天地壽。玄石勒銘,與之悠久。
擒胡山銘道:瀚海為鐔,天山為鍔。一掃胡塵,永清沙漠。
清流泉銘道:於鑠王師,用殲醜虜。山高水清,永彰我武。
直殺得一望數千裏沙漠之地,並不見一個韃靼影兒。又感得神人托夢,再三道“上帝好生”,方才班師而回,豈不是萬古一帝?所以後來並無虜患,真是聖主神謀,可見帝王是斷貪不得安樂的。
那宋高宗耽樂湖山,便是偏安之本了。自南渡以來,建宮殿於鳳凰山,左江右湖,曲盡湖山之美,沿江數十裏,風帆沙鳥,煙靄霏微,一覽而盡。不則一日,造成宮殿,非常華麗,與汴京一樣。又點綴名山,敕建廟宇。因當初封康王之時,常使於金,兀術每欲加害,夜中常見四個極大之神,身長數丈,手執器械護衛,金兀術遂下手不得。登位之後,訪問方士,方士道:“紫微座旁有大將四名,曰天蓬、天猷、翊聖、真武,護陛下者即此四將也。”後來韋太後還自沙漠,高宗大喜,感四將護衛之德,遂敕封四聖延祥觀,以沉香刻四聖像,並從者二十人,飾以大珠,備極工巧,為園曰“延祥”,亭館窈窕,麗若畫圖,水潔花寒,氣象幽雅,為湖上極盛之處。從此一意修飾佛剎,不計其數,多栽花柳,廣種荷花。朝歡暮樂,簫管之聲,四時不絕。又因原先柳蓍卿“三秋桂子,十裏荷花”這首詞,傳播於金,金主完顏亮便起南侵之思,假以通好為名,潛遣畫工入臨安,圖畫西湖山水,裱成屏風,並畫自己形像,策馬於吳山頂上,題詩屏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