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告訴他,可以先參加一個作文比賽,若在比賽中拿了獎,文章自然會有人要。他就聽姑娘的話,參加了那個作文比賽。比賽曆時半年,分初賽和複賽,初賽是以信件自由投稿,複賽要設考場,考場在上海。

他的文章順利地通過了初賽,要去上海參加複賽。有許多愛好文學的孩子都是通過這個比賽把自己推上星光大道的。他很興奮,以為自己就要告別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生活了。

姑娘惦記著他,每天晚上都打電話給他,詢問他的生活和關於比賽的一些事情。最後他拿了二等獎,他把得獎的消息告訴姑娘。姑娘卻說我們分手吧!他問為什麼,姑娘說不為什麼,然後不再接他的電話。

在比賽時他認識了一個叫GY的少年,GY打算退學,邊打工邊寫小說。他就和GY一起在江蘇盱眙租了間廉價小屋,白天打工,晚上寫作。

他把GY寫的文章給雜誌社的編輯,編輯仍舊說風格不適合,並建議他們寫一些時下流行的哈韓、玄幻之類的小說。他征求GY的意見,GY說我們不能被市場左右,我們要堅持寫自己的東西,短篇沒人要我們就寫長篇。他說若長篇也沒人要呢?GY說沒人要就自己留著,總有一天我們會被認可的。

除了幾個出版商找他們要了幾篇稿子,給了他們幾百塊錢之外,他和GY所有的經濟來源都要靠出賣體力去換取。他們常要拖欠房租,喝自來水,啃方便麵。

在盱眙呆厭煩後他去了長沙。那個作文比賽讓他結識了不少在文學圈混得不錯的朋友,在朋友的介紹下他進了一家雜誌社,負責接電話、拆信之類的雜活,每個月六百塊錢的工資,中午可以在雜誌社吃一頓飯,住宿自理。

長沙的房租很貴,一間地下室都要幾百塊錢一個月,交了房租後他就隻剩下幾十塊錢了。他找朋友借錢,朋友嘴上答應著,手卻緊捂著口袋。在盱眙的時候他借朋友們的錢還沒還上呢。他隻好早上餓著肚子,中午猛吃,晚上再餓肚子。他想著撐一天算一天,以後會好起來的。那時已是深秋,他租的地下室陰冷潮濕,且沒有床。他從垃圾桶裏撿了一些木板鋪在地上,木板上鋪上報紙,報紙上鋪上衣服。

折騰了幾晚後他感冒了,買藥用掉了他所有的錢。他感到絕望了,他想就算撐到發工資,交了房租之後還是沒錢。他隻好把手機賣了,用賣手機的錢買了回家的車票。在火車上,他回憶著幾年來東奔西走所遇到的人和事。他決定寫一個長篇小說,他甚至想好了名字,就叫《七城記》。

他喜歡“七”這個數字,夾在六和八這兩個象征著吉利的數字之間。他並不急著把這個小說寫完,經曆了那麼多波折之後他已不再天真。他也不討厭鄉下了,他一天說很少的話,到田裏勞作的時候有人問他在外麵的經曆,他隻是一笑而過。他在每天晚上睡覺前寫上幾段,希望有生之年能把這個小說寫完。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向生活妥協了。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像《月亮和六便士》裏的畫家那樣,到中年之後突然離家出走,尋找少年時代遺失的夢。

他回到家一個月後收到GY的信,GY說圖書館的客流量越來越少了,GY說以後恐怕沒有人讀長篇小說了。GY說作家的小說沒有歌星的寫真集暢銷。GY說未來的文壇是屬於中產階級和精英階級的。GY說但是我們不能放棄!我們這個時代像個飛速向前滾的輪子,而且是沒有刹車的輪子,有太多的人被這個輪子甩了出來。我希望我們的文字能夠扶起他們,給他們勇氣和力量,而不是冷眼旁觀。

盡管他藏得很好,他的小說還是被媽媽發現了。媽媽看都沒看,就把那已經寫了兩萬多字的日記本扔進了火裏。

媽媽說,你在外麵遊蕩了幾年,一分錢也沒掙到。眼看著咱們家的房子也該翻新了,你也該娶媳婦了,我都快愁死了,你還有心思寫這破玩意!那麼多大學生大教授寫的東西都沒人要,你初中都沒畢業,還打算靠寫這個發家致富?現在化肥農藥貴得離譜,靠種地掙不了多少錢。做生意吧,你又不會耍心眼。再這樣混下去,你就等著一輩子打光棍吧!

社會、家庭、責任、理想、愛情。GY的話又在他耳邊響起:生活會慢慢弄冷一個人,先是一節手指,一隻手,一條胳膊,然後是整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