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1 / 3)

現在回過頭來想起初一的時候,那是個過渡階段,我們似乎普遍沒有發育開,加之到了新環境都比較害羞和拘謹,所以對於兩性那種探索的興趣還沒有像狗遇著骨頭那麼瘋狂。可以肯定的是,有一幫子處男就在這段時間接受了生命裏神的啟示,陸續擰開了青春的大門,由春光乍泄到春潮洶湧。而少女們呢,美人如花,隻等春來發,她們也是通過這段時間逐漸姹紫嫣紅起來,終至百花爭豔的。

而其他許多事,也是從初一開始轉變的。記得我們小學時,老師總念念不忘教導我們:時刻準備著為共產主義事業而奮鬥!說實話,我們一直不知道“共產主義”是個什麼東西,上初中後老師不再提共產主義了,不搞那套宏觀敘述,隻慷慨激昂地引導我們,要有堅定的理想,人要為理想而活著!

這個話像麵包,顯然比共產主義更貼近我們,合乎我們的胃口,所以大家都愛聽。至於理想具體是什麼,眾說紛紜,沒有統一答案,但為理想活著,哪怕這理想是和美女上床總比八竿子打不著的共產主義更激動人心吧。而更難能可貴的是我們班主任辛某,他在我們課堂上公開宣講自由、平等、博愛的思想,把這個上升到了人生理想的高度,對那時初一的一幫處男來說,這些名詞來到耳邊十分新鮮。辛某人是帶政治的,他又進一步闡述:“自由,就是在一定範圍內的自由;平等,人人生而平等;博愛,就是要愛身邊的每一個人。”於是這種新的精神食糧代替了舊的,把學生們喂得又白又胖。

我也屬於這又白又胖的種族,直到有一天,漸漸發現,原來喂我們的都是豬飼料,這是人生成長的第一個代價——就是再也不要把自己當豬了,是豬,當然就會吃飼料。

記得那次舉行活動,辛某人的廬山真麵目終於從雲山霧罩中顯露出來,或者說他的自由平等博愛像一個大氣球,終於被風吹破產了。當時班上有個女孩子叫葉文文,他對此人極盡溢美之詞,什麼能歌善舞,聰明伶俐,隻不過人家長得比較好看,家住在本街上;而另外一個倒黴鬼名叫李勝虎,他被辛某人經常提在口頭上做反麵對比,紅花還須綠葉襯,他就是為了襯葉文文的。李勝虎為人比較敦厚老實,家又在偏僻鄉下,有次他說什麼李勝虎你要嫌教室裏熱就到你那高山上涼快去!很明顯對其出生地的海拔高度表示了蔑視,還說李勝虎得有葉文文一個腳趾頭聰明就不是這樣了。又說李勝虎名字起的不行,狐假虎威,是中叫不中用,把虎字糟蹋了。並說李勝虎看起來像老頭,未老先衰,將來連找老婆都成問題……在他一係列精心比喻下李勝虎成為班上一次又一次的笑料,給同學解悶的小醜演員,而這都是辛某人一手導演的。

當時上麵有個彙演活動,學校選送一批節目,每個班級先出幾個,而葉文文是又唱又跳。老實說,以我的理解,葉文文的才藝水平隻能在班上濫竽充數,因為她唱的實在不敢恭維,如果這樣枯澀的嗓音都可以叫優美,那全天下人都是歌唱家了;其次她的舞蹈水平還停留在幼兒園階段,隨便挑個幼兒園的小朋友都比她跳得好,而她唯一的優勢就是長得還對得起觀眾。

可就這樣一個人被辛某人誇成了一朵花,誇得亭亭玉立的葉文文都羞澀的像含羞草要合上了。教室裏則是一片沉默,似乎暗中充滿了憤恨之聲,男生覺得肉麻,女生出於嫉妒骨頭發硬。

結果在這次學校彙演的海選中,葉文文靠邊站,不僅葉文文靠邊站,所有的人都是後娘的孩子——靠邊站。唯一選上的是區文教組組長公子演的一個節目,他當時住初三,說的是單口相聲,在他說的過程中隻有一次發笑的聲音,就是裏麵講了個黃段子,也隻有一次拍手的時候,那就是他下去的時候大家出於禮貌又迫不及待。就這樣一個不知哪個天殺的庸貨寫的相聲稿,竟然經過該公子念了一遍而成為此次唯一勝出的節目,說唯一是因為上麵隻要求每校送一個,而為什麼是他,這要問校長,因為最後的名單是校長敲定的。

按說葉文文的挫敗應該大傷辛某人的一顆“為藝術”而柔軟的心,結果人家表現出少有的“博愛”精神,沒有對此事件發一句牢騷、一點憤慨,心平氣和地接受了這件事,一改往日隨便講個問題就旁征博引 30分鍾大發議論的習慣,這次倒是少有的收斂。

那時學校的學生食堂是公開招標承包的,當然是麵對校內的教師,我們班主任辛某人的愛人正好沒工作承包了一個食堂,而另一個食堂則被另一個教師的老婆承包了。兩個食堂各開各的火,各做各的飯,飯的質量也有差別,兩者之間是競爭關係,當然也要根據各人心腸歹毒的程度來定。結果我們班主任辛某人老婆飯菜更差一點,所以去打飯的自然就少,不過一般本班的學生為了巴結或害怕得罪辛某人就依然在此窗口打飯,也有少數偶爾在另一個食堂打,我們班就有個小子不識相,他是大多數時候都到另一個食堂打,可能他太愛惜自己的肚子了,總想在人家那裏多撈點油水,結果這學期過了一半,他發現自己每次交上去的作業老師都沒有改動,這廝也特能憋,和老師對著比深沉,到底憋了十一周忍不住了,決定探問探問,他實在想不出原因來,於是一次悄悄找到辛某人。

當他把自己的疑問謹慎地托出來時,沒想到辛某人竟然這麼回答,他說:“你想想,是我對你恩情重還是毛老師(另一個食堂女人的老公)

對你恩情重?”

這小子說:“當然是您了,您是我的班主任,他又沒給我講課。”

辛某人心安理得地說:“就是呀,你的班主任對你恩情這麼重,對你這麼重要,你還到別人的食堂去打飯?”

這小子立馬被噎住了,喉嚨像塞了一塊鵝卵石,發硬。

辛某人在這一點上倒是表現出少有的直率,這就是他所謂“範圍內自由的思想”吧。

後來想想,一個教政治的如果不會玩政治那算什麼政治教師啊,從這個意義上講,他給我們上了一節無比生動的政治課。

在我上初一的時候遇到一個比我成熟好幾倍的人,這家夥綽號叫老鐵,住在小學附近,所以我們上下學常常結伴而行。

老鐵在成熟程度上可以和初二的顧問相仿佛,但顧問更多是在性事上,而老鐵是在人事上,顧問更多是在書本知識上,而老鐵是在實踐能力上。老鐵長著麥色皮膚,人又瘦又硬朗,平時深不可測,不多言語,然言必驚人,直中要害,因為這個特點,甚至老師也害怕提問。如果他不會,他則懶得翻你一眼,事不關己;如果他會則一語中的,一刀見血;如果他更會一些,就反過來問你,可能把你問得黔驢技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