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也正是如此,我獨自逗留羅馬那一天的實際感受,遠比日程中安排的羅馬遊來得充實而有趣。美美睡了個懶覺後,我挎著相機獨自逛了半天街。傳聞中或旅遊團必到的景點一概不去,專揀那些最能體現當地風俗民情的偏街陋巷悠悠閑逛,以充分滿足我個人的喜好。見到中意的背景,便請路人幫忙拍一張。我第一個請的是個舶在站旁候客的的士司機。我請他就在車內隨便拍一下,他卻非出來不可,還一絲不苟地將相機橫來豎去反複取景,以至一個本該屬他的客人上了別人的車,倒讓我老大不過意。在一個街頭酒吧,我想以一夥快活地喝啤酒的老人為背景,那幫忙照相的順手拉我在他位子上坐下;有人塞給我杯酒作樣子,拉手風琴助興的酒保則特意繞到我肩後……有個瘦高個明白我的意思後,臉竟漲得通紅,橫看豎對照完後,連連比劃著不停示歉,大約是拍不好請多包涵吧。另一個大肚漢拍完後則直拍肚子,向自己大豎拇指,顯然是自誇技術高超。
顯然,我的不合作根本還是源於我的某種個性。在家我愛獨處,出門則不喜湊熱鬧,尤其不喜歡人為的或熱門的景點及“計劃”。許多景點本身並不壞,比如某些人山人海的寺廟。還有那些雖然古風十足但明顯是修葺一新的“老街”。然而一看到相機取景框內盡是人頭,我就大倒胃口。於是,在麗江時,我就悄悄溜出滿是店鋪的四方城,獨自攀上導遊未置一詞的望古塔,盡情遠眺真正的麗江古城,沿途還攝取了許多寧靜而原生態的、極少遊人和店鋪敗壞的民居風情。
我的這種不合作自然還體現在其他許多方麵。比如購物。即使在家,我也天性不喜逛街進店,到了外地則更不願將時間虛耗在那些大同小異的店鋪裏。何況以我的經驗或偏見而言,任何地方的車站、碼頭、景點等與遊人密切關連地的商品或服務,都是令人可疑或假冒偽劣的大本營。我從來不願在這類地方買或吃任何東西。但對於旅行團的進店安排我倒有所理解,畢竟這涉及他們的經濟利益。所以我從不置可否。何況你總得帶點兒風物土產回家交待親友。所以那些計劃中的進店或所謂泡腳之類項目我一般都規規矩矩地參加。並且也多少買些所謂的靈丹妙藥或茶葉之類。這類東西回來後大多不是送人就是往哪一扔,因為實踐早已告訴我,它們的實際效用往往與推銷者的美言大相徑庭。我之所以掏些個小錢,權當是付小費,作為對那些煞費苦心推銷者的小小回報,畢竟我也借此機會得著個休息喝茶的機會。但對於那些金銀玉器店之類,我是從不領情也決不掏一個子兒的。那些地方的東西涉及多方利益,貨真價實的概率實在太低。當一個玉飾的價格可以從開價800元最終卻以80元甚至更低價格成交時,它還是可信或有價值的嗎?如果不可信,何苦千裏迢迢來這裏,且在這種情形下購買?
有意思的是,中國人不知怎麼會有個“窮家富路”的觀念。再加從眾心理效應,這些地方從遊客身上撈取的利潤實在令人驚歎。許多平素在家省吃儉用、甚至可能為一毛錢和菜販唇槍舌劍的人,在那種地方卻一擲千金,喜不自勝而慷慨解囊。顯然,旅遊業和這類購物業的興旺發達與人們熱衷於在旅遊中購物,或者說,將購物作為旅遊一大內容或一大心理樂趣者的慷慨襄助是分不開的。
顯然,我是體會不到個中趣味的了。但同樣,我也不會因此而嚐受到個中的苦澀甚至是沮喪。有回在中緬邊境,我們被一個身裹披巾,足趿拖鞋的黑臉緬甸男子纏住了。他神秘地向我們出示“道地而絕對高檔”的緬玉。同行的一位在車上就大談如何識貨並警告我們不可在這種地方輕掏腰包的報社記者,眼睛驀地亮了。在嚴肅老到地把玩了幾對玉鐲後,他以拿手的砍價本領與那玉販進行了一番血淋淋的價格大戰。直到我們的車要開了,那玉販終於痛苦地同意將一對開價一千二百元的玉鐲以四百元“友情”出讓。頓時,圍觀者又有兩人爭相以同樣價格買下了與權威記者同樣的玉鐲。不幸的是,恰如小說或黑色幽默展示的那樣,正當滿麵紅光的記者向大家滔滔雄辯他識貨及砍價的獨到心得時,見我們的車已緩緩啟動的緬玉販子,突然追著汽車,使勁拍打車窗並招搖著幾副一模一樣的鐲子大喊:便宜啦,便宜啦,八十、六十、四十!四十一對甩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