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威記者和另兩個購買者一下子麵如土色。此後的行程中,他再也沒談及自己的那對“玉”鐲。金錢的虧負是次要的,尊嚴挫敗的打擊才是夠他嗆的。
我的另一個落寞之處還常常體現在對頗受歡迎的導遊的不合作上。
平心而論,隨著旅遊管理的日漸規範,導遊,無論是團隊全陪、地陪還是某個景點的導遊的服務態度和質量,都已日臻精到和盡職。雖然也碰到過少數總想著把人往商店帶的導遊,但他們的服務態度或勸誘方式也仍是相當殷勤老到的。無疑,他們清楚自己與團員關係的好壞關係著他們的切身利益。而對於我來說,不管導遊作何考慮,他們的盡職,尤其是他們在保障我們交通、食宿等方麵的作用都是必不可少的。但我不喜歡的恰恰在於他們在某些方麵表現出來的過於熱誠、盡職尤其是絮叨上。換句話說,我特煩那種被導遊掐著鍾點,讓景點講解員牽著思維的旅遊。尤其後者,講得不可謂不細致,知識不可謂不豐富。但我們真是為尋求知識而逃避喧囂都市的嗎?何況哪次回家後,我們還記得小姐們的娓娓說道?而不少導遊一路上幾乎就沒有閉嘴的時候,所說的又幾乎全是不分對象、喜好的程式化的大俗套,這地方有何風俗民情,有何著名特產,那東西有何傳說,這玩意像個什麼,有時候還摻雜著大量庸俗無聊的內容。這些東西不乏有趣之處,但聽得多了就未免感覺重複而聒噪。我說過,我個人的旅遊愛好有些個別,對熱鬧而人潮湧動的尤其是人為的景點往往興致缺如,對旅途中那些自然而鮮活、富有原生態意韻的風情、村落、人文景觀又往往十分神往。這時候我就特別厭煩導遊的絮叨幹擾了我的個人體驗或想象。其次,某些景點的講解也太過細致,以致進程太慢,所說的那些某某磚飾如何美妙,某某石頭的來曆,某某東西像不像個馬頭之類,又喚不起我的興趣。或者,壓根兒就不如我自個兒的想象、感受來得豐富、廣闊。於是,我的對策就又是獨自開溜,常常小別團隊,避開那些人群稠密的地方,獨自徜佯於僻靜的山村或幽幽的山邊、溪畔,去發一會自個兒的思古之幽情,或滿足一下懷舊之情愫。真的,許多時候我覺得旅遊就得這樣,我們千裏迢迢奔赴某一個地方,真的不是再來看人、聽史或揣摸文化的,而是來換一副心境,滿足一下對於異地特色的新奇感或某種心理缺憾的。而這樣的地方未必不出於著名之處,但卻更可能出在無人顧及的冷僻之地。而它們大多被我們飛馳的車輪不屑地棄諸於腦後!何況,再好再新奇再文化的景觀,一旦被過度開發或被人群踐踏,其內涵和表征都會大打折扣。比如天下聞名的周莊,早年我去的時候,她確實還那麼地古樸自然,如今那兒無一處房屋不是店鋪,走路都擠擠挨挨水泄不通,你還能“欣賞”到什麼?與其再到其中去湊熱鬧、人看人,何如到她的外圍或別的尚未被世人所注意或開發的小鎮去走走,坐坐?
我這麼說並非刻意否定導遊的意義。隻是我理想中的導遊似乎應該是一本手冊或指南,安靜地躺在各種遊客的行囊裏。那些景點也罷,風光也罷,遊賞的節奏等等,讓遊客根據自己的想象和好惡去縱興品味、把握好了。而當某個遊客需求時翻動他時,他又能詳盡地滿足其求知欲,就再好不過了。
事實上,即便在旅遊上,我發現與我有著相似情趣或實踐的大有人在。
有次我在賓館前台,就碰見一個身背大包的外籍華人,正在向大堂經理打聽南京還有什麼值得逛逛的“真正的老街”。經理苦笑著說不多了。而他熱誠地向他推薦的中山陵、雨花台等“名勝”卻又引不起那位先生的興趣。他的觀點是如此地令我激賞。他說:那些地方都是遊人,況且我都從電視和圖書上看過了……
敲這些文字期間,我剛巧從中央四套看到一個介紹瑞士風情的短片。一幫子洋人們開著汽車,帶著帳蓬,露營於四麵雪山、風景如畫的穀地中。一連幾天就住在那兒不再流竄。或垂釣於湍流,或漫遊於野田,或采拮於碩果累累的葡萄園中,或又在酒坊中品嚐新醅美酒;或者,有人幹脆就懶洋洋地躺在陽傘下曬一天日光浴。他們周圍除了陽光、自然,再沒有任何碑石或寺廟,甚至也沒有一個我們稱之為導遊的人物在講解點什麼。但在需要的時候,卻又分明有人應聲而到,為他們續酒或幫人用網兜撈起釣上的大魚。他們就是我們所謂的導遊。如果誰對我說這就不叫旅遊,不叫休閑,那我一定要和他理論一番,你說這該叫什麼?
人各有好,不能強勉。但至少,我們的出遊方式也該考慮一下不同性格和愛好的差別,尋找一些不再以四處奔走、多看多到為目的的新方式了。對於我們的生活,我素來相信,缺少的不是形式而是內容,不是人緣而是觀念。不僅旅遊,實際上我們的整個人生、整個社會發展過程無不如此,新的形式或生活方式,總是由潮流中的某個支流或某種“異端”所激發、引領出來的。
當然,一旦某種新形式洶湧成潮,也許我或我們又會渴望新的支流的迸發,甚至,樂意回到舊有的潮流中去了。這是另一個話題了。但,這有什麼不好呢?富有選擇的生活總比單調而缺乏選擇的生活來得讓人快樂呀?
而快樂,難道不是人生一切內容的應有之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