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讀書季節(1 / 1)

說到這個話題,是因為那個季節又跚跚而來。寒潮一波接一波,門戶日益關得嚴,像我這般沒什麼特殊交際之人,每日晚飯罷,看一會兒電視,打幾個嗬欠,身上冷絲絲地便有點百無聊賴的感覺,便想早早鑽進被窩,做那件習以為常卻又是此時此節最樂於做的事——讀書。或者竟不妨說是過癮。

讀書確是吃我這行飯人通有的習慣或曰嗜好。然而說來慚愧,也許是長期業餘讀書之故,我這習慣養得有些個怪,雖不至於像林語堂先生諷刺的那種“讀書必裝腔作勢”之人,卻也常常“或嫌板凳太硬,或嫌燈光太暗”,決不是“澡堂、洋車上、廁上、圖書館、理發室,皆可讀書”,除非是報紙、刊物之類,正兒八經的書籍尤其是大部頭的、特喜歡的東西,那些時候能讀也不舍得去讀,總得要留待在自己家中(旅舍中也不行)、並且先把一切雜務料理定當,心無旁騖安安穩穩地躺倒在床上才讀得。這樣讀書,於我來說,一是收效好,二即是,實際上我還將讀書視作了一種生活方式,一個獨特的情趣,一份有味的享受,甚至常常還是一劑功效不錯的鎮靜劑——每日再累再倦,不翻幾頁書就難以人眠,而情緒波動或低落之時,讀書又讓我轉移心境或開鬱解悶……

如是,又引出個讀書也有季節之分的問題。我這人不成器也許就在這裏,這又和林語堂那樣大師級的讀書人有著明顯的高下之分。林老先生的看法是“讀書四季皆宜”。而我則不然。古人所諷“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最好眠,等到秋來冬又至,不如等待到來年”之人,有一半像我。春夏兩季我雖照樣讀上些書,卻也真覺得乏情趣也少收益,確乎不是我的讀書天。秋天氣候倒不錯,可我也坐不大住,樂意往外竄竄或與人在家侃侃大山。於是冬天便成了最宜於我的讀書季節了。

冬夜讀書,想起來都是一份柔柔的歡悅,一種妙不可言的滋潤!

須寒夜,越冷越好,外麵朔風怒吼,飛雪敲窗尤妙。妙就妙在那可以最大限度地產生與室內的溫馨、閑適之反差。且此時,一切人世的喧囂皆被嚴寒凍結成冰,而我關緊門扉,拉嚴窗簾,將一切摒於室外,隻留那一盞溫柔的燈光與掛鍾之嘁嚓、偶爾沒關緊的水龍之嘀嗒聲相伴;再備好煙,泡上茶,往電熱毯開得暖暖的被窩裏一鑽,開始與古人娓娓神聊,和哲人竊竊私敘。那份美感,那種愉悅,非如我之癖者不可與語也!古有“紅袖添香夜讀書”之謂,傳為讀書人之絕佳雅境,我雖也曾有此奢望,但實在地說,那已不屬讀書之樂了。至少我,一旦紅袖在側,恐怕是讀不進什麼書去的。

說到讀書之樂,我覺得我這人可能是少了點中國學人一貫倡導的苦讀精神,因而不免時有惶惑,幸而又是讀書幫我去除了這塊心病。還是林老先生的話,此言卻深獲我心。他說:“苦學二字是騙人的話。學者每為‘苦學’或‘困學’二字所誤。讀書成名的人,隻有樂,沒有苦。據說古人讀書有追月法,刺股法,及丫頭監讀法,其實都很笨……”如此看來,若有可能令讀書生樂且樂有所得的話,又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