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指尖捏著那張紙條,額頭上冒出星星點點的冷汗。但不過片刻功夫便又恢複自如。
“先生,對於您的救命之恩,小女子自是感激不盡沒齒難忘。但是您一代高人,定是不屑與我這般的柔弱女子要報酬的吧?所以,就此別過!”蘇淺清脆慵懶的聲音回蕩在斷愁崖下。臉上掛一抹皎潔的笑意。
“''''''''先生''''''''何意?”這回是不知從哪飄下一張紙條,出自同一人之手。
“就是''''''''公子''''''''的別稱,表示對人的尊敬。”蘇淺“恭敬”地笑了笑。她這回想去找紙條從哪裏飄落,就一直盯著那個地方看,看啊看啊看,就是沒看到。長歎一聲轉身,卻見到自己背後的綠草地上,靜靜地落著一張。
“這斷愁崖少說有萬丈,以你的武功也上不去。陪我喝酒,我送你上去。”
“……”蘇淺不說話了。原本打算走也不走了,的確,她爬不上去。
過了一會兒她往後一轉,不出所料地看見地上放著一壇酒。那麼重一壇酒,落在自己身後自己竟沒有一點察覺。
蘇淺耍過幾次花招,終於曉得了自己鬥不過這個人,也就安分了。抱起酒壇盤腿坐下,啪的一聲爽快地拍開封壇,酒香在那一刹那彌漫。
這這這這,這不是她賣的天下第一烈酒“朝夕醉”嗎?
同樣啪的一聲,卻不知從哪裏轉來,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遠在天涯。
“淺溯閣賣的朝夕醉,先生……啊不,公子花多少銀子買的?”她記得最近沒有人買過朝夕醉。
“十文。”蘇淺剛抱起酒壇子仰頭灌了一口,看到紙條上的字被嗆得咳嗽。
“公子貴姓?”
“在下明月夜。”並非“貴姓”,那是一個代號。
明月夜?蘇淺用衣袖抹了把嘴,眸子裏斂起一道風華。纖長的睫毛凝著霜露,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
人言江湖三絕,明月夜,寒玉厥,梨花雪。蘇淺便是其中之一“梨花雪”,與另兩人都有些交情。三人卻從未見過彼此真容,從未了解彼此。
……
朝夕醉天下第一烈酒,本是名不虛傳,尋常人泯一口便醉得一朝夕,故名。但在蘇淺千杯不醉的酒量麵前,還是不夠看的。
於是酒喝了一壇又一壇,酒壇子在背後堆起一座小山。
期間紙條對話不斷,隻不過內容改成了東拉一句西扯一句的閑聊。
“一代女兒家,怎的行為如此不雅?”
“沒人教我啊……以前,我一直是被當作男孩來養的,現在想改也改不過來了。”
“那比我好。我從小,就沒人把我當人來養……”
“我表示同情。”
“彼此彼此。”
“過獎過獎。”
“……”
“你說,我為什麼就不能過安穩的生活?無論是我以前,每天在刀尖上行走,還是現在,安安分分的,都有人想殺我。有時候我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想殺我。”
“我們,都是生來負罪之人,可是有些罪,是別人強加給你的。安穩呐……嗬……”
“活著好累啊……”
“誰不累呢?”
“……”
“活著,就可以保護自己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
“沒有啊……”
“會有的。每個人,都會有的。”
“我……也會有啊……”
“會有的。”
……
蘇淺醉了,此刻殘陽似血揮灑,睫羽在飄著紅雲的臉頰上投下青色的陰影。
兩輩子,她第一次醉。
醉的不是身,是心。
酒逢知己,莫過如此。
在他淺淺溫潤的字跡中,她心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