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市場經濟大潮洶湧以來,“戲曲危亡論”、“夕陽藝術論”便也不時沸沸揚揚地飄入人們的耳際。靜定而思,戲曲之所以出現某種程度的危機,固然有一些客觀因素,然而我認為主要原因恐怕還是在於戲曲本體。在於戲曲在很大程度上遠離了時代和觀眾。這就向我們提出了一個沉重的話題:戲曲要走出陰影,重獲生機,就不能不深刻反思自身,不能不尋覓新的突破口,不能不開拓新的蹊徑。一句話,要用為當今觀眾喜聞樂見的新的藝術實踐來作出回答。陝西省戲曲研究院青年實驗團創作演出的大型眉戶現代戲《遲開的玫瑰》,就是這種回答的一個範例。該劇以樸實深邃而飽含豐贍時代精神的思想內容,清新別致而浸潤濃鬱戲曲韻味的藝術特色,聲情並茂而充盈震撼人心魅力的表演風采,傾倒業內人士,風靡各界觀眾。劇場內外爆發了持續的“玫瑰”熱,為九州戲苑亮起了一道絢麗的風景線。
《遲開的玫瑰》獲得成功首先在於其思想內容與時代合拍,同觀眾相通。在平凡中升華偉大、於普通中開掘崇高,曆來是廣大觀眾關注和息息相通的課題。有思想有作為的作家藝術家也從來都不忘將其置於自己孜孜追求和探索的視點上。在市場經濟的浪潮將中國社會和文化驟然推向一個巨大變革和重大曆史性轉型的非常時期,這種追求和探索無疑會更加貼近民眾,更加呼應時代,從而也就具有更高的價值和更現實的意義。《遲開的玫瑰》編劇陳彥以自己對時代對社會的深切思考與獨特觀照為經,調動全部的創作激情、生活積累、藝術素養作緯、經緯交織,演繹吟唱出一個改革開放年代的動人故事。主人公喬雪梅就要走進名牌大學了,卻因母親突遭車禍身亡而改變了命運。憑著責任感和良知,她毅然擔起了一家老小的生活重負。她係家庭和社會責任於一身,多次犧牲了個人上大學深造和成家立業的機會,將前途、事業和幸福的跑道一次次讓給了弟弟、妹妹和養妹……十幾個春秋逝去了,無情的歲月奪去了喬雪梅芳菲的青春,可她那特有的力量將父親含笑送走,催動弟妹們一個個成人成材。同時還辦起了公寓濟困扶危,為整個社會作出了貢獻。自己也終於披上婚紗,玫瑰綻放,與久久傾慕她的許師傅花好月圓。全劇似乎不見恢弘博大的氣勢,也鮮聽那種人為的豪言壯語,然而劇中回蕩著的曆史理性與現代人文精神的雙向交流,奔突著的時代特色和傳統美德的撞擊統一,卻觸發出主人公身上所蘊含的那種平凡中的光輝,迸發出優秀的人格力量。這種光輝和力量萌生出強勁的藝術張力,洞開了觀眾情感共鳴的通道,點亮了中華民族偉大精神的光環,折射出了改革開放二十年的曆史進程,映照出意想不到的藝術效果。
品評《遲開的玫瑰》,不能不特別注意到主人公的形象塑造。作者以強烈的倫勃朗式色彩描繪的喬雪梅,是一個既真實又富有時代精神的藝術形象。說她是真實的,因為她完全來自生活,是擷取生活的藝術結晶。當然有人可能會說,生活中的喬雪梅全然可以是另外一種模樣。我不懷疑這種說法,但那畢竟是另外一個喬雪梅了。說她富有時代精神,在於她的身上不但濃縮著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精華,同時也凝聚著改革開放現代意識的脈動。二者在本質上是和諧的、統一的。值得提及的一筆是,改革開放的大潮,催動了人文思想和尊重人自身價值的營造和進展,這是社會進步的體現。然而我們也要警惕市場經濟對於人的健康心態的侵擾,提防物欲主義對人的心靈渠道的壅塞。須知,過分強調個人價值對於人的情懷難免會造成無情的腐蝕。當前現實生活中存在的那些新的問題的緩解,固然要靠經濟改革的不斷深化、政治的不斷進步去解決,而同時也要靠積極向上的精神產品的衝擊力去有效地加以遏製和消融。看過《遲開的玫瑰》,對視喬雪梅那個人的生活流、奮鬥史,不啻使人們紛紛領悟到“這一個”藝術形象的現實意義,感覺到她對自己心扉的叩動與撞擊。在審美中融進思考,在思考中頓生啟迪。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們說,喬雪梅的藝術形象閃爍出時代的光耀和典型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