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森留在院門口,露思登上莫琳亞家房門前的台階。她聽到打字機發出的一陣急促的嗒嗒聲,馬丁把她讓進屋裏時,她發現他正在打印一篇稿子的最後一頁。她的來意是問他感恩節到底去不去她家吃晚餐,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提出問題,馬丁已經熱烈地把腦子裏東西倒出來了。
“聽著,我給你讀讀這篇東西,”他一邊大聲說著,一邊把打印稿的副本一張張揭下來,按次序排好。“這是我的最新作品,它跟我以前寫的東西完全不同,新奇得叫我自己都感到害怕。但是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知道它是篇好作品。你來評判一下。這是篇有關夏威夷的故事。我給它定的名字是:《維基—維基》。”
創作的衝動使他的麵孔熠熠生輝,可她卻因為屋子太冷開始瑟瑟發抖,想起剛才見麵時接觸到他冰冷的手,她不禁打了個寒戰。她仔細聽他朗讀,他不時從她麵孔上看到不讚成的表情,但是讀完後還是提了個問題:
“坦率說吧,你覺得怎麼樣?”
“我……我不知道,”她回答道。“這篇東西……你認為有人要嗎?”
“我看不會有人要的,”他坦白說。“這篇文章太激烈了,不適於登在雜誌上。然而它寫得真實,相信我,它是真實的!”
“既然沒人要,你幹嗎非寫這種東西不可呢?”她不留情麵地繼續問道。“你不是想靠寫作謀生嗎?”
“對,這話不錯。但是這個悲慘的故事叫我著了迷,我不把它寫出來就無法安心。”
“可是那個叫做維基—維基的角色講起話來幹嗎那麼粗魯?他肯定會讓讀者討厭,編輯因此就有理由拒絕接受這篇故事了。”
“因為真實的維基—維基就是這樣講話的。”
“然而這種方式並不文雅。”
“生活就是這樣的,”他鹵莽地回答道。“這就是現實,是真實的。我寫的生活必須根據我在生活中的所見所聞。”
她沒有回答,兩人尷尬地呆坐了一會兒。他不完全了解她是因為他愛她,她無法了解他是因為他那麼搏大,巍然屹立在她的天地之外。
“哦,我從《橫貫大陸月刊》社拿到了錢。”他改變了話題,想談點比較愉快的東西。想起那三個留著絡腮胡的家夥被他搶走四塊九毛錢外加一張渡船票的可憐模樣,他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
“那麼你能去我家啦!”她興奮得嚷起來。“我來就是想問清楚這事。”
“去?”他心不在焉地問道。“去哪兒?”
“這還用問嗎,明天去吃飯呀。你說過,拿到錢就把衣服贖出來。”
“這我可全忘記了,”他低聲下氣地說。“今天早上,無欄牲畜管理員把莫琳亞的兩頭母牛和一頭小牛牽走了,可莫琳亞手頭當時一個錢也沒有,因此我隻得為她把牛贖出來。從《橫貫大陸月刊》社弄到的五塊錢就這麼花掉了,結果,《鍾聲》進了無欄牲畜管理員的口袋。”
“那你不去了?”
他低頭望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我去不成了。”
失望和責備的淚花在她一對藍眼睛上閃爍著,她沉默了。
“明年感恩節我們倆一起去紐約的德爾摩尼哥飯店吃飯,”他歡樂地說,“或者去倫敦、巴黎,或者去你喜歡的任何地方。我敢保證。”
“幾天前,我在報紙上看到,”她忽然說道,“鐵路郵政局在本地錄用了幾個人。你考了第一名,對不對?”
他隻得承認說,他們給他發了錄用通知,但是他謝絕了。“我當時肯定,現在也敢肯定,”他斬釘截鐵地說。“一年以後,我掙的錢比鐵路郵政局的十二個人都多。等著瞧吧。”
“哦,”她聽了隻這麼說了一聲,站起身戴上手套。“我得走了,馬丁。昂森等著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