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2 / 3)

坐在桌子對麵一角的是當地高級法院的布朗特法官。馬丁以前見過他許多次,可實在不喜歡他。他正在跟露思的父親談論工會運動、當地形勢、以及社會主義,蒙埃司先生試圖拿社會主義這個話題挖苦一下馬丁。最後,布朗特法官帶著寬厚慈祥的憐憫神色朝桌子這邊望望。馬丁感到暗自好笑。

“年輕人,你逐漸成熟一些後,會擺脫它的,”他安慰道。“時間是治療年輕人這種通病的良藥。”他轉向蒙埃司先生說:“我認為這種事情不適於討論,因為它反而會讓病人變得倔強。”

“的確如此,”對方表情嚴肅地表示同意。“不過偶爾向病人提醒一下也不無裨益。”

馬丁歡快地笑笑,但是有些勉強。這天工作的時間太長,而且幹得過分緊張,他已經感到疲憊不堪了。

“你們二位無疑是出色的大夫,”他說道。“但是,假如你們願意聽聽病人的意見,我倒要告訴你們:你們的診斷不高明。其實,你們自己倒患著你們以為在我身上能發現的那種病。可我具有免疫力。在你們血管裏潛伏著的社會主義哲學感染不了我。”

“真俏皮,真俏皮,”法官嘟囔著說。“巧妙的辯論策略,以攻為守。”

“這話是你自己說的,”馬丁氣得眼睛直冒火,但他控製住了自己。“我聽過你的競選演說,法官。憑借某種單純的思想方法——順便提一句,我喜歡使用‘單純’這個字眼——憑借某種單純的思想方法,你自以為相信競爭製度和‘強者生存’的原則,但是與此同時,你又竭盡全力擁護各種限製強者力量的措施。”

“我的年輕人……”

“別忘了,我聽過你的競選演說,”馬丁警告說。“我講的這些可都是有記錄可查的,你主張管理州際貿易,節製鐵路聯合企業和美孚石油公司,保護森林資源,還主張訂出千百種限製性的措施,這些東西不是別的,正是社會主義性質的。”

“難道你的意思是說,你不讚成對種種濫用權力的行為加以節製嗎?”

“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裏。我是想告訴你說,你的診斷不高明。我想告訴你的是,我並沒有受到社會主義細菌的侵害。我想對你說,受到這種消耗人精力的細菌侵害的正是你們自己。而我卻是個社會主義的死敵,正如我也是你們那種雜牌民主製度的死敵一樣,那種民主製度不是別的,正是一種以空話作外衣的偽社會主義,那套空話完全經不起詞典的考驗。”

“我是個反動分子,反動得讓你們無法理解我的立場,因為你們生活其中的社會組織被遮蓋在謊言的煙霧下,你們的目光不夠敏銳,看不穿這層煙霧。你們假裝相信‘強者生存’和‘強者治人’的原則。而我是真正相信。不同點就在這兒。當我比現在稍稍年輕一些時,幾個月以前,我相信同樣的東西,也就是你們的觀點。你們和你們的親友的見解當時打動了我。但是商人和生意人充其量不過是怯懦的統治者。他們一輩子除了哼哼唧唧之外隻懂得拚命賺錢,因此,很對不起,我已經轉而相信貴族統治了。這間屋子裏隻有我一位個人主義者。我對國家沒有任何指望。我隻盼望一個強者,一個馬背上的英雄把美國從無所作為的腐敗狀態中拯救出來。”

“尼采說得對。我不想多費口舌告訴你們誰是尼采。不過他是對的。世界屬於強者,屬於崇高的強者,而不是那些在豬槽般肮髒的生意場上打滾的人。世界屬於這些真正高尚的人們,屬於強者,屬於不妥協的人們,屬於那些敢於做主的人們。他們會把你們這些害怕社會主義、自以為是個人主義者的社會主義者吞掉。你們那一套謙卑下賤的奴隸道德救不了自己。唉,我知道你們聽不懂我的話,我也不再用這種話來打擾你們啦。但是,記住一點。在整個奧克蘭,個人主義者不足半打,馬丁·伊德就是其中的一個。”

他表示不想再討論下去了,便轉向露思。

“我今天累壞了,”他低聲說。“我想要的隻是愛情,不是談話。”

他不去理睬蒙埃司先生,蒙埃司說:

“我不相信。社會主義者全是詭辯專家。這就是辨別他們的方法。”

“我們會使你變成一個出色的共和黨人。”布朗特法官說。

“馬背上的人會在那之前到來的。”馬丁滿有興致地反駁了一句,就再次轉向露思。

然而蒙埃司先生不想就此罷休。他不喜歡這位未來女婿的懶惰,討厭他不願從事正經工作,藐視他的見解,不了解他的性格。因此,他把話題轉向赫伯特·斯賓塞。布郎特法官竭力附和著他。馬丁一聽見他們提到這位哲學家的名字,馬上把耳朵豎了起來。隻聽到法官得意洋洋而又一本正經地詆毀斯賓塞。蒙埃司不時朝馬丁瞟上一眼,仿佛在說:“小子,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