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恩坐在床上,麵色慘白。
整個人像被扔進了深海,剛剛自己嘴裏吐出的那些字,韓正平不能承受,她同樣也承受不起。現在每個字都像一隻小蟲,一起在啃咬她的心。
“小姐,你這樣又是做什麼?氣著了老爺,你以後再這個家日子還怎麼過?”楊媽用衣角抹眼淚,繼續說,“老爺剛剛出院不久,你這樣氣他,他到底是你爸爸,再大的仇也有停的一天。”
韓恩沒有說話,握著床單的手指指節發白。
“小姐你好好休息,她是傭人,再多的話也不能說了,“我先出去了。”她擦幹眼淚退出去,輕輕掩上門。
她坐在床上,蜷縮起來,下巴頂著膝蓋。眼睛像貓一樣睜圓,幽幽發光。
那天陽光明豔,空氣裏沒有灰塵,很清爽。
她下午沒課,早早地讓司機把她接回來。
幾個傭人在客廳鋪新地毯,大朵大朵的玫瑰圖案。楊媽笑嘻嘻地對說這是夫人新買的,她逛了一早上,累了,現在在房間休息。
於是她上樓,敲房門,沒人應。
她自己開門,走進去。主臥沒有人,隻有媽媽脫下的藍綠色旗袍,疊得齊齊整整放在床上。她走進換衣間,沒人。
空氣裏隱隱約約的有血腥味。
她穿著拖鞋走進衛生間,還是沒人。
可再一個轉頭,那個畫麵讓她一生也不會忘。
媽媽安靜地躺在浴缸裏,麵色白皙,像睡著一樣。浴缸裏的水血紅血紅,像是摻進了一個女人一輩子的胭脂和口紅。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個人,能有這樣多的血。
她腿一軟,身子沉沉壓到地上,喉嚨卻像是被封住,想尖叫,卻叫不出。
她想,這一定是在夢裏,所以不能說話。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床上,身上蓋著嫩綠的毛毯。她睜開眼,陽光刺進來,一小顆一小顆金黃的顆粒。
一瞬間她鬆了一口氣。
楊媽站在一邊顫顫悠悠地叫著小姐,眼睛腫的像兩顆核桃。旁邊還有個傭人看著她,一臉悲傷。
她隻愣了一秒,就又閉上眼睛。
嘴唇發顫,“出……去。”
“小姐”楊媽和另一個傭人同時叫出聲。
“出去!”她坐起,揮手打落床頭櫃上的景泰藍大花瓶,“哐當”一聲響,地板上盡是碎片。
終於房門被“喀”的一下輕輕帶上。
她又倒下去,將臉蒙在枕頭上,眼淚不是眼淚了,像水一樣被眼睛倒出來。
韓恩見到韓正平是在母親出事的兩天後,事發當天他人在美國,聽到噩耗坐飛機趕回來的時候韓恩已經昏迷了。等到她醒來,他已經去處理後事。
當她看見他的時候,他眼睛深黑,凹在眼眶裏,下巴滿是胡渣,像是老了四五歲。她撲進他懷裏叫一聲“爸”,兩人抱在一起哭。
開完追悼會韓正平在家一個星期沒出門,就一直一個人坐在書房裏。
韓恩一個星期也沒跨出房間一步,就一個人呆著。
她的窗戶正對那片進門的草地,她和媽媽常常會鋪塊大格子餐巾坐在上麵曬太陽聊天,喝下午茶。
她一直不知道為什麼母親要自殺。
他們家庭和睦,生活安逸。父親雖然忙,常年在外,但他對母親也始終是尊敬愛慕的。
她不聰明,但至少陽光健康,品學端正。
直到母親死了一年後,韓正平帶著羅雪蘭和韓毅成進門,答案才浮出水麵。
韓毅成微笑地叫她“小卿”,她甩手給他一個耳光就跑上樓梯。
他大她7歲。
也就是說,至少7年前,父親就有另一個家,在還沒有她的時候。
母親出身名門,驕傲敏感,眼裏向來容不了沙,哪能容下這變心的男人。
韓恩後來不小心聽到傭人耳語“夫人那割腕的刀就放在浴缸裏頭,提出來的時候紅彤彤的,警察都嚇了一跳。”
從那時起,那把刀就刺進了她的心裏,刀柄在韓正平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