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恩站在路邊,心裏似是漲潮,有水緩緩漫上來,不帶侵略性的要將她溺斃。她看看自己的手指。以前她在畫室一呆就是一天,手上的顏色洗得掉,油彩的重氣味卻始終去不掉。她望著街對麵在樹下作畫的男人出神,暗暗地握緊了手指。
有人騎自行車向她駛來,按出噹玲玲的一串響。
阿冠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往後拉。她踉蹌地後退站穩,有些不知所措。自行車駛過去,車上的人還不忘回過頭來看看這個冒失的女孩。
阿冠的手順著她的臂膀滑下來,打開她握起的手掌,與她十指相扣。韓恩本能地抬頭看他的側臉,卻又立刻避開他的目光。
他拉著她往街邊的巷子裏走,她落後他兩步。這是一個深長的巷子,巷口還有老人坐著在曬太陽,聊天。阿冠在一個藍色鐵門牌前停下。韓恩看著他,他從衣服內的口袋裏掏出了鑰匙匙。一路過來,她已經不感到驚奇。
嘎吱一聲,門開了。透出一院子的光,放出一屋子的綠。
這是老式的平房。有一個廳,一間主臥,帶一個小院落。一側有廚房和衛生間。院落裏種了一棵大香樟樹,看起來有些年頭,蒼翠的枝葉蔓延著遮掉了半個屋頂,灑下一大片碎碎的光。
這裏也是秋天,和Z城的秋卻天差地別。
他們奔波了一天,風塵仆仆。沒帶一件行李,卻比任何旅人都疲憊不堪。
進了臥室,阿冠嘩地拉下拉鏈,脫掉外套,倚著床頭半躺下來。點煙。
韓恩也和衣躺到床上,看著高高的天花板。然後她伸手拿過阿冠嘴裏的煙,深深吸一口,又徐徐吐出來。
“周冠啟,我是不是又鑽進你的套了?”她轉臉看他,聲音輕蔑。
機票,火車票,住處,甚至連日用品這裏都準備好了,看來這場遊戲早已準備就緒,隻欠她這個主角。原以為要與他亡命天涯,風餐露宿,誰知卻是一路穩妥,衣食無憂。
阿冠在煙霧裏看著她,四目相對,不動聲色。轉而泛上一個淡笑,“怕了?”
他拿過她手上的煙,在旁邊的床頭櫃上直接按熄。
韓恩有些激動,胸腔裏有血氣向上湧。她隱忍著,手握緊了床單,指節發白。
“難道還是韓毅成的遊戲?”
阿冠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撫上她的臉。她皮膚細滑,他手心粗糙。
他探近她一些,氣息撲在她的臉上,聲音裏壓抑著情緒。
“韓恩卿,我說過對你動了感情。所以,不管怎麼樣,你記住,我不會傷害你。”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凝視了一會兒意味深長地說,“這樣好的手,不該拿香煙,也許拿畫筆會更合適。”
韓恩一驚,用力想掙脫出自己的手臂,阿冠鬆手,卻順勢扣住她的腰,把頭埋進她的脖頸。
“別動,讓哥哥抱一會兒。”他悶悶地說。
她掙紮了一會兒就真的不動了,鼻子酸,眼淚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
木頭的窗欞把秋日淡淡的陽光分成一小格一小格。落的光都成了塊,四四方方地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