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1)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鎮子。

這裏地方偏僻處於涼秋卻依舊小橋流水,綠蔭遮天。走到哪裏,細細碎碎的陽光都會透過香樟的葉子掉進你的眼睛裏,在眼仁裏打上蝴蝶斑。然而,它古老的外表下卻有新鮮的心髒。咖啡館酒吧藝術廊像是固定的船隻,靜靜地停泊在鎮內穿梭的流水邊。咖啡香混著植物和河水的味道,在小鎮的上空靜靜發酵。

鎮裏的居民大多在這居住了很多年。那些年邁的老人,愛穿著幹淨的布衣裳坐在街邊巷道的藤椅裏笑眯眯地曬太陽。

除了居民,這裏更多的就是旅人。旅人裏,更多的就是畫家。在每個大街小巷不經意的轉角,你都有可能看見支起的畫板,表情投入的畫者。他們中有人隻在這裏畫一天,有人會在這裏停留幾個月,也有人在這裏一留就是一輩子。

“咯吱”一聲,韓恩推開了木窗。打開的窗擱到了窗外吊籃垂下的綠色藤脈,她收力,把窗戶開的弧度合起一些。她穿著長袖棉睡衣,還沒梳洗就站在窗前,情不自禁地俯下身,趴在窗台上。院子裏的大香樟樹吸了滿滿的光,閃閃發亮。有鳥從細密地樹枝葉子裏“噗”地一聲扇著翅膀穿出來,飛上天。

他們已經來了幾天,這裏的空氣有神奇的力量,讓人寧靜。韓恩突然有一個念頭,如果一切是穩妥的,她願意在這裏呆一輩子。

阿冠清晨就出去了,迷迷糊糊中她被聲響弄醒,他讓她再睡一會兒,就出去了。然後,她真的睡著了,真的一點也沒多想。

韓恩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梳洗,換衣服,塗口紅。別擔心,這裏什麼都有準備,包括化妝品。她對著鏡子,精心修飾自己的唇角。今天她要出去轉轉。

她的頭發正處於不長不短的階段,過肩了,發尾有些自然的翹起來。她找了頂鴨舌帽,深深地坎在臉上,一直遮到眼睛,豔麗的唇在一張素臉上更加紮眼。

韓恩就這樣身無分文的在街上亂晃,手插在毛衣的口袋裏。腳下是青磚路,起伏不平。街上有汽車,有自行車,有行人。有老人,有年輕人,有背著大包的旅人。這裏是真正的神奇,仿佛是一把古老的鑰匙,打開了嶄新的鎖。

在一個巷口,她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眼睛定格在身前的畫板上。少年背對著她,穿著米色的休閑外套正在認真地作畫。看上去素描底稿已經打好,他已經開始上色,正在用大號筆刷打上淡淡的底色。

他畫的正是這條街,切去了左半邊比較雜碎的景。他畫兩筆就停一下,身體變換一下角度,在木質調色盤上調好筆觸的濕度,又動兩筆。顏色層次處理的雖然細致,落筆卻又很大膽,幹脆利落,很有風範。

韓恩看得出神,眼睛移不開他的手。少年低頭調色的時候餘光掃到了她,對上了她的眼睛。他微笑。

韓恩愣了一下,然後略微僵硬地提起了唇角。他頭發短短,眸子青青,笑起來很溫暖。是多久,她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了,致使她想不起應該用來回應的態度。

“懂畫嗎?”少年很友好地晃晃手裏的畫筆,上麵還沾著乳色的顏料。

韓恩愣了兩秒,然後點點頭,肩上地發梢隨著晃了一晃。

少年又是對她禮貌地一笑,然後回過頭去繼續對著畫板。韓恩並沒有走,呆呆地還站在一邊。厚重的油彩的味道像是她生命裏最新鮮的氧氣,深深地將她吸在原地。

少年也沒有再說話,再次全神貫注地投入在了畫作上,完全當她不存在。來來往往的路人沒有人上前打擾,有些人也會立足停下,站在他們旁邊,靜靜地看一會兒然後離開。

秋日早晨的陽光沒什麼力氣,微弱的,淡黃的,清透的落在他們身上。他們本身就像是一幅畫。

“啊,好了。”少年落完最後一筆,輕快滿足地說出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韓恩說。“我請你喝咖啡。”他轉頭笑著對韓恩說,然後飛快地收拾畫具。

韓恩搖頭,抬腳想走。

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卻突然拉住她的胳膊,“因為我感謝你陪我度過了這樣一個美妙的早晨。”他又笑起來,笑容裏毫無城府。

韓恩停下了步子,看了看他拉著自己的手。他卻沒有在意,開心地說:“答應嘍。”然後另一隻手背起畫板,提起工具箱。

“你要這樣拉著我一直走到咖啡館嗎?”韓恩淡淡地開口了,語氣裏沒有不滿,倒是有些調皮。他讓她想起了在校園裏的日子。藝術係的學生,隻要遇見對上味的人就會自然熟。

“啊,不好意思。”她一直沒說話,一開口卻這樣伶俐,他顯然有些意料之外,微笑地收手。手上還沾著幹掉的顏料。

韓恩整整帽子,把手又插進毛衣口袋裏,向前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著還立在原地的他說:“怎麼不走?”聲音清澈如水,有少女獨特的輕快。

少年一笑,立刻跟上來,與她並肩。他高出她半個頭,背著畫板的模樣很像剛認識的祁飛宇。那時候他們也經常一起這樣在校園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