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灌木(1 / 1)

你看那灌木,在雪裏捧著大大小小的雪團。

我第一次看到灌木胳膊會有這麼長,比北加裏曼丹猿猴的胳膊還長,怨不得它把金黃的迎春花開得那麼簇密。春天,桑園裏麵的這棵迎春花樹成了金花的鐵絲網,或者說用帶瓣的黃絲帶一圈圈捆紮起來的包裹。要寄到什麼地方去呢?不寄到哪裏,那就先放在這裏吧。

雪後的植物,無論楊樹、柳樹,誰都沒有像灌木這樣興高采烈。它們如同演雜技的,讓雪從左臂順肩膀爬到右臂。你是擔雪者嗎?灌木夫人。我問它們。而它們指著自己身上的雪說:你看、你看……

是要看一看。這些小心堆在灌木肩上、頸上的雪,好像會掉下來。孩子們每做一個驚險的動作之後——比如上凳子——都要大喜而叫:你看……灌木也如此。

灌木在雪後的可喜,不止於枝杈間白雪堆積,還在於雪斑駁錯落地映出枝條的黧黑,堅韌、修長。如果敝二外甥阿斯汗看到此景,一定大呼:“哎呀!那些樹長棉花啦!”那些細枝上較小的雪團,已在陽光下融化,變成孱弱的小冰淩,立著一條腿瑟瑟。而大朵的雪則毛茸茸的,縮著脖子睡覺,早上睜眼看一看,然後再睡。

我在北方長大,卻剛剛發現雪後的灌木有這麼好看。假如生命是由目睹許多奇觀組成的話,那麼我不知錯過了多少這樣的機會,屬於無知者。如果自然之美對人來說隻是一種感動的話,那麼成群結隊去黃山等地旅遊已顯出有一些虛妄了。生命(不隻是我們的生命)每時每刻都在悄悄地展示美麗,哪裏都有美。而上帝呢,多麼有耐心,把曾經熟視無睹的雪中灌木之美再次推入我的眼簾。上帝對任何人都沒有失去信心。

而灌木之美隻是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美景。那麼,我把看到它的這一刻稱之為今天的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