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西方哲學是從批判黑格爾開始的。美國哲學家懷特在《分析的時代》一書中說:“幾乎20世紀的每一種重要的哲學運動都是以攻擊那位思想龐雜而聲名顯赫的19世紀的德國教授的觀點開始的”。這裏所說的“德國教授”,就是黑格爾。英國哲學家艾耶爾所著的《二十世紀哲學》一書正文開始的題目就是“叛離黑格爾”。
關於黑格爾,我們知道,他是一個客觀唯心主義者。他把世界的本質看做是在世界出現以前就已經以某種方式存在著的“精神”或“理念”。與以往的哲學家不同的是,黑格爾總結當時自然科學發展的新成果和哲學發展的曆史,從理論上徹底批判了17世紀以來逐漸形成,並占據了支配地位的形而上學思維方式,第一個全麵地有意識地敘述了辯證法的一般運動形式。
真正說來,在哲學上叛離黑格爾的運動,從19世紀30年代黑格爾學派解體那一天就開始了。黑格爾學派解體產生了以布魯諾·鮑威爾、施蒂納為代表的青年黑格爾派、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和馬克思恩格斯的哲學。青年黑格爾派對黑格爾的叛離,主要表現在:他們把“自我意識”、作為“惟一者”的“我”看做是一切事物存在的根據,世界的創造者,用“自我意識”或“我”取代了黑格爾的“絕對精神”;他們承認對立,但卻在絕對不相容中思維,否認對立麵之間的辯證聯係和轉化,用形而上學取代了黑格爾的辯證法。費爾巴哈和馬克思、恩格斯則把黑格爾哲學顛倒了過來,由唯心主義轉向唯物主義。與費爾巴哈不同的是,馬克思和恩格斯在批判黑格爾的時候,並沒有像費爾巴哈那樣,把“孩子”和“洗澡水”一起倒掉,而是批判地繼承了黑格爾的辯證法,創立了辯證唯物主義和曆史唯物主義。
現代西方的哲學家們“叛離黑格爾”,走的並不是從費爾巴哈到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道路,而是以布魯諾·鮑威爾為代表的青年黑格爾派的道路。主觀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是他們的世界觀的主要傾向。
與過去時代的唯心主義哲學家大都毫不掩飾自己的哲學立場不同,現代西方的哲學家們大都在“科學哲學”的掩飾下,打著“拒斥”傳統的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或反對把世界區分為本質和現象、思維和存在的“二元論”的旗號,構造和宣傳他們的主觀唯心主義世界觀。如唯意誌主義者尼采在“重新估價一切價值”的掩飾下,宣稱自我的“強力意誌”是世界的“真正主宰”,世界上除了從意誌到意誌之外,沒有別的因果聯係。生命哲學的代表人物柏格森,把自己的哲學和進化論聯係起來,稱之為“創造進化論”。他宣稱:人的真正本質,世界的真正本質,既不是物質,也不是精神,而是“生命”,是一種潛藏著的隻能意會不可言傳的“純粹綿延”,實際上是一種非理性的心理體驗。邏輯實證主義者宣稱,以往哲學爭論的世界的本原是物質還是精神等都是無意義的問題,不值得、也不需要哲學去研究。在他們看來,世界上真實存在的隻有“原子事實”,即我們通常說的“紅”、“黃”、“藍”、“硬”等各自獨立的感覺,“桌子”、“椅子”、“原子”、“分子”、“物質”等,都不過是一些“邏輯虛構”。由此可見,在邏輯實證主義者那裏,所謂世界不過就是我的“感覺”,“世界就是我的世界”。這是典型的“唯我論”。與邏輯實證主義相類似,打著“有用”、“實用”旗號的實用主義者,把世界上的一切都歸結為“純粹經驗”。美國實用主義的代表人物詹姆士說:“世界上隻有一種原始素材或質料,一切事物都由這種素材構成,……我們把這種素材叫做‘純粹經驗’。”現象學的創始人胡塞爾認為,人們要正確認識世界的本質,必須首先把經驗或思想是否是對世界的反映這類問題“懸置”起來,不予理睬,擺脫和摧毀這種“通行的思想習慣”或對世界的“自然態度”的束縛,麵向“事情本身”,也就是把一切都還原為“現象”。這裏所謂“現象”,就是“排除了包含一切物、生物、人、我們自己在內的整個世界”的“純粹意識”。這種“純粹意識”就是“整個絕對存在”,“它在自身內包含著、‘構成著’一切世界的超驗存在”。和胡塞爾的現象學有直接的“血緣”聯係的存在主義者公開宣稱:“哲學的第一步應該把事物從意識中逐出”,以“個人的主觀性”作為自己的出發點。在他們看來,“除掉人的宇宙外,人的主觀性宇宙外,沒有別的宇宙”。他們把從“存在”出發解釋為從個人的主觀心理體驗出發,由個人的主觀心理體驗引出個人的存在,再由個人的存在引出人的一切社會關係以至整個世界。
堅持用形而上學的觀點考察事物,反對辯證法,特別是反對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是現代西方哲學的又一特點。羅素說:“黑格爾的學說幾乎全部是錯誤的”,“馬克思的哲學裏由黑格爾得來的一切成分都是不科學的,……沒有任何理由認為這些成分是正確的”。詹姆士攻擊辯證法是“詭計多端”。胡克則明確地說:“辯證法的所謂的普遍規律,既不是自然的規律,也不是精神的規律,也不是邏輯的規律。”因此,他要求根本拋棄辯證法這個用語,他說:“如果拋棄辯證法這個用語,它就會更有助於清晰的·思維”。薩特從根本上否認唯物辯證法是客觀世界的普遍聯係和永恒發展在人們頭腦中的反映,他說,自然辯證法“在任何情況下都隻能是一種由形而上學假設的客體”,“根本就沒有——或者至少現在還沒有——辯證唯物主義”。英國科學哲學家波普爾說:把辯證法看做“既是一種邏輯理論,又是一種關於世界的一般理論”,“這些主張都很驚人,但毫無根據”。他攻擊黑格爾的《邏輯學》“不僅陳腐,而且是前科學甚至前邏輯的思維方式的典型”,攻擊馬克思創立的辯證唯物主義“比辯證唯心主義還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