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種分析無論從理論或事實上看,都存在著明顯的疏漏。從事實上說,已被人們普遍承認的、由馬克思、恩格斯所揭示的資本主義社會的普遍異化現象,恰恰發生在以英國為代表的典型的資本主義社會;分享上世紀和本世紀侵略擴張政策的果實,瘋狂地掠奪世界資源、幹涉他國內政、推行強權政治的全球霸主,恰恰也是英美等國。再從資本主義現代化的程度來說,他們所說的具有集團主義傳統的民族和國家中也有不少並不亞於英美的。從理論上說,把所謂人類學本體論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現代化方向,在其中把個體和群體非此即彼地對立起來,本身就陷入了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馬克思主義既不從抽象的個人出發,也不從抽象的群體出發,而是著眼於個體和群體在實踐基礎上的具體的曆史的統一。無論是個體或群體都不是絕對的,都不能單獨地成為惟一的存在和惟一的價值源泉。
第二,隻把個體看做真正的實踐主體。“主體性實踐哲學”在實踐上大做文章,似乎惟有它才掌握了實踐的真諦。但實際上,實踐不過是它用來解釋其所謂“人”的概念的隨心所欲的工具而已。馬克思把科學的實踐觀點引進曆史觀,最終奠定了曆史唯物主義的基礎,發現了人類社會和自然界一樣也有客觀規律可循。而“主體性實踐哲學”則通過對“實踐”概念做唯意誌論的解釋,誇大其個體意誌和主觀心理方麵,目的在於否定社會曆史有任何客觀規律。在這裏,它把立論的基點全部放在實踐的主體性上,其中包括主體形式和主體能動性兩個方麵。
實踐的主體形式無疑是多種多樣的,但基本的形式是使個體得以上升為現實主體的社會形式;實踐的能動表現也是多方麵的,但基本的形式是受一定的物質生產方式製約的生產(勞動)形式。因此,實踐在本質上是人以社會的方式參與對客觀現實(自然界和社會)的改造過程,它內在地包含著主觀性和客觀性、個體性和社會性、超越性和直接現實性、主體能動性和客觀製約性等等的具體統一。“主體性實踐哲學”片麵地強調實踐的個體性、主觀性、超越性,其核心是無限誇大個體意誌在實踐中的意義。在它看來,個體的社會實踐和由此而形成的經濟結構、社會關係以及曆史發展的客觀規律,最多不過是個體實踐結構的表層,其深層結構是具有創造活力、不斷超越現實的個體意誌,而支配個體意誌行為的則是其心理文化結構。因此,構成社會性、客觀性、必然性基礎的是個體性、主觀性和偶然性。這樣,曆史唯物主義的實踐概念便被改造為純主觀的、非理性的個人意誌和心理體驗。
我們絲毫不否認依據一定的客觀社會條件研究個體實踐的必要性,也不否認研究人的社會實踐中心理因素以及偶然性和非理性成分等等的作用的必要性,但不能將其絕對化和無限地誇大。個體意誌行為隻有依賴於社會並轉化為社會實踐才能實現其價值,否則隻能是個人的盲目衝動和任意妄為。純粹個體的、偶然的、心理體驗式的實踐永遠不能成為社會生活的主流和本質,而隻能是從社會生活的主流中泛起的浪花和泡沫。這些東西隻有在浪漫主義的想象中才能變成社會生活的本質,然而這畢竟還是想象。
其實,把實踐主體歸結為純粹的個體,並非什麼“學理上的選擇”,或突發的浪漫情懷,而是出於“全盤西化”的實際需要。一旦確立了這種個體的人的絕對主導地位,就可以在個性解放的旗幟下放手推行資產階級的價值觀,直接呼喚資本主義的經濟和政治製度。
(1)“主體性實踐哲學”呼喚著私有化。既然個體是真正的人類學本體,那麼一切財富和社會關係都必須是個人所有物,真正合乎人性的所有製就隻能是個體所有製。由此,它得出了兩個結論:第一是公有製不可能存在。因為在它看來,所謂公有製不外是國家所有製,其實就是權貴的私有製。因此,隻有公民私有製和權貴私有製的區分,而沒有公有製和私有製的區分。比起權貴私有製(或封建私有製)來說,公民私有製(或資本主義私有製)要進步和合理得多。第二是私有製是個性自由和解放的基礎。它認為,隻有私有製才滿足了個體的經濟權利,因而才能調動人的積極性和創造性,而公有製隻是滿足了少數人的特權需要,因而從根本上是違反人性和曆史進步的。據他們說,搞商品經濟和現代化,就是要實行私有化,就是要承認公有製的失敗。不過,發表這些觀點的人,不僅放棄了自己一貫標榜的“人”的立場而暴露出“價值偏好”,而且也過於陳腐。和老牌資產階級學者反複宣揚的人的天性自私和隻有在私有製下才有個性自由的觀點相比,它的時髦之處僅在於披上了“人的現代化”的外衣。這種典型的資產階級邏輯又一次印證了馬克思的分析:他們所謂的人權,其實就是資產者的權利,是私有財產權,是人格化資本的法律用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