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獻公家三衢,所居甚隘,弟侄欲悅公意者,厚以直易鄰翁之居,以廣公第。公聞不樂,曰:“吾與此翁三世為鄰矣,忍棄之乎?”命亟還公居而不追其直。此皆人情之所難也。

【注釋】

趙清獻公:趙抃(1008—1084),字閱道,宋衢州西安(今浙江衢州)人。景祐元年(1034)進士,任殿中侍禦史,彈劾不避權勢,時稱“鐵麵禦史”。平時以一琴一鶴自隨,為政簡易,長厚清修,日所為事,夜必衣冠露香以告於天。年四十餘,究心宗教。累官至參知政事,以太子少保致仕,卒後諡清獻,蘇軾曾為之作《清獻公神道碑》。《宋史》卷三百一十六有傳。三衢:多條大路的交叉口。

隘:逼仄。

厚以直:用很高的價錢。

三世:古人以三十年為一世。此處應指三代。

亟:立刻,馬上。

【譯文】

趙抃家住在三條大路交界的地方,住房很擁擠,他的弟弟侄兒們想討他歡心,就用了很高的價錢買下了鄰屋一位老人的房子,打算擴建趙家住宅。趙抃聽到這件事很不高興,說:“我和這位老人家做了三代的鄰居,怎麼能忍心拋棄他呢?”命令弟弟侄子們立即將房子歸還給老人,同時還交代不要追回買房子的錢。以上這些都是一般人從情感上很難以做到的。

【評析】

房子曆來是國人很費心也願意費心的地方,從古代的地主莊園,到當下的富家別墅,但凡人們手中有了錢財,購房都會是首選。辛棄疾曾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劉郎才氣”,雖然感慨的是某些人壯誌消磨,但也客觀上說明了很多人的真實心態。這種心理當然與中國人重土安遷的傳統有關,幾千年來的農業文明,使國人習慣了待在一個地方,即便是離開了故土身在異鄉,也必須要有房產傍身,否則便會有漂泊無根的感覺,俗話說“安居樂業”表達的就是這樣的意思。然而從杜甫的“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到顧況的“京城米貴,居大不易”等等,又說明對於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少錢的人來說,“安居樂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趙丞相家的情況,與上述都不相同。他雖然身居高位,卻沒如其他很多官員一樣,改善自家的居住條件,而是依然擠在局促的老宅子。不僅如此,對於家人背地裏所做的改善工作,趙抃不但不領情,反而很不高興,將排斥豪宅的行動堅持到底。這些都是與常人的常情相反的,所以故事結尾感歎“此皆人情之所難也。”趙抃不願擴房的一個很大理由,正是鄰裏之間的溫情。他說“我和這位老人三代都是鄰居,怎麼忍心拋棄他呢?”類似的故事在齊國名相晏子的身上也發生過。國君鑒於晏子的巨大功勞,就想改善他的住房,但是晏子一直不同意,於是就趁著他外出機會,強行將他家改了,但是晏子回來之後,並不領情,重又將房舍改回了原樣,理由是父輩的遺物,不容改變。雖然有些極端,但晏子看重的同樣是人情。在當今人們交相“言利”的時代,重溫古人的“重情”故事,特別顯得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