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1)

老喬頭扔了煙頭,剛要捧碗喝粥,突聽院門兒一響,以為是二狗女人回來了。問:“耕幾墒啦?”

“一墒還沒耕哩。”

“啊?”老喬頭站起來。

來人關上門,大大方方走到老喬頭跟前一笑:“咯咯咯……喬叔,你想媳婦想瘋了吧?”

聽笑聲,他知道是黑衝的女人,一轉身回到桌邊,給春嫂個屁股看。

春嫂一腳跨進來。

家裏一陣窘人的沉默。

老喬頭又重新卷他的煙,眼看著自己的腳尖,有些心不在焉地從荷包裏往紙上抓煙末兒。紙上一半,地上一半。

老喬婆臉色有些張惶,光跟紅紅兒打岔兒,不去正眼看一下春嫂。

二狗兒隻是聽見粥響。

春嫂自覺沒趣,在靠二狗兒旁邊的一張木凳子上坐下,對二狗兒看看,二狗兒臉不抬一下。她便半開玩笑的伸手一拍他那腦後的肉脖頸兒:“吃的什麼好東西,都不理人。”

二狗兒一嚇,抬頭對她望一下:“嘿嘿。”一笑又要吃。

“你女人呢?”

“在地裏。”

“男子漢,大丈夫,這麼早回來。讓女人一個人在地裏,沒出息。”

“爹馬上去換。”

“爹,爹,爹的。大小夥子不能去換?”春嫂說著給二狗一下。

老喬頭搭茬說:“他不懂,耕地的,要經常給他們送送煙,倒倒水。他會?”對春嫂看了一下“黑衝呢?”

“在。”

“你家的地犁了?”

“沒呢。”

“你家黑衝啥也會,哎!我們家吃飯的人多,日他媽媽的!”

春嫂趁機說:“喬叔,其實你早該享福了,革命幾十年,退了休,還給他們操著心,要我,不幹。”春嫂說著對他一看,“三狗兒女人回來沒有?”

“沒呢!”

“你不知她到底去哪啦?”

“我怎麼知道?婆媽娘們的事。”老喬頭吐了口唾沫,又把煙按在嘴上。

“是啊,前天王團長說要找你談談,我就說,這事與公公有啥關係。這完全是是三狗兒的主張。”又小聲說,“你知道嗎?三狗兒這爛屍首的把她女人藏到哪嗎?”

老喬頭十分凝神:“嗯?”

老喬婆靜靜地聽著。

春嫂繼續說:“我告訴你,三狗女人藏在七湖叔家呢!我今天去啦。”

老喬頭老喬婆同時一怔。

“喬叔,你說這事多不好。再是老戰友,把個雙身人藏到人家家去,人家不擔責任?即使七湖叔不說長短,七湖嬸是個爽利人,有難說不出。我知道是三狗送去的,我也替你謝了謝人家。我看,你馬上去把她帶回來,這樣大家沒事,七湖叔家也不傷和氣,你也不犯政策,三狗兒也不受處分,工人照當,我也不挨上邊批評。再說,一家的麵子,也有處擱。要不,三狗兒紮了,又生個天寶子,哪來的?你說對不對?”對紅紅兒看看,“你們有了這個真種,行啦。有的姑娘比小夥好,別聽人家亂說。”一拉老喬頭衣角,“再說,馬勺子莊哪一個躲得了的?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我跟你打也來,罵也來,叫我眼睜睜地望著你這麼個老同誌,老黨員犯錯誤,我可不來。”

老喬婆這時抱著紅紅站起來,一手勒住孩子的腰,一手到櫃上的盒子裏抽了支煙給黑衝女人。

黑衝女人本來不會抽煙,但是老喬婆拿來的,也就接了。又到老喬頭手邊拿了火柴,點著,抽起來。

黑衝女人抽完煙,又說了幾句話就起身走了。

一家人,鼻子裏風兒聽不見,好像都在用眼睛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