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個小姑娘,一個很可憐的小姑娘,一個很奇怪的小姑娘。
熾白的燈光下,還可看出她的模樣。
她頭上蒙著一塊很舊,很髒的紅色方頭毛巾,新娘蓋頭似地遮住臉。上身穿著灰色舊格褂,肩膀和袖子上都上了補丁,而且很不合身。像是媽媽或姐姐的舊褂兒改的。褲子是藍色的,也很舊,褲腳一隻長些,一隻短些,褲腳邊邊也開了縫。腳上的鞋也破得很,一隻腳上的鞋後跟就要掉了,在用一根草繩捆著。
她是一個要飯的,這一點不容置疑。這年頭,四川要飯的遍及全國各地,被人販子拐賣的,被人家廉價撿去當媳婦的,當保姆的多得很。
至於她為什麼要用頭巾遮住臉,我始終是個謎。
於是,我輕輕地走到她跟前:“小姑娘,你怎麼啦?”
她轉過身去。
我發現她不是啞巴,又問:“你怎麼啦?”
她不說話,哭得更傷心。
“你是不是丟了東西?”
她搖搖頭。
“有誰欺負你啦?”
她搖搖頭。
“是不是找不著家了?”
她搖搖頭。
“那?”我不知她為啥,很不放心她一個人大黑天的站在這裏,誰知她會出什麼事。於是,我從衣袋裏順手掏出五角錢,放到她手裏。
她忽然大聲哭起來:“求求你了,讓船上人把我帶走吧。嗚嗚嗚嗚……”她哭得好淒慘。
我突然覺得渾身肉酸酸的,不知怎麼回事:“你不是已上了船嗎?”
“他們趕我出來,說到了下個碼頭,叫我上岸。”
“你原來在幾等艙。”
“四等艙,最底下。”
“他們為什麼趕你出來?”
“沒票。”
“你有錢嗎?”
“沒有。我隻有半袋紅枸杞。給他們,他們不要。”
“你到哪兒?”
“不知道。”她搖搖頭。
“你船上有熟人嗎?”她搖搖頭。
“你家住哪兒?”她不吱聲。
“家裏人知道你出來嗎?”
她不吱聲。
“你出來多少天啦?”
她不吱聲。
一會又哭著說:“我求求你做做好事,求他們不要趕我走,嗚嗚嗚……”
她哭得人心裏顫顫地難受。
夜晚,涼陰陰的江風,從船頭吹來,輕輕撩起她紅頭巾邊邊上掛下來的絮絮兒。似乎在替她訴說著一種不言而喻的苦難和不幸。
我一直想知道她用頭巾遮臉的原因:“你這頭巾遮臉是為什麼?”
她不回答我。
“你眼睛不好嗎?”
“不。”
“既然能看見,遮著臉挺難受的。”
她怕我揭去那頭巾,身子忙向一邊扭去,連連說:“不,不不。”
我更奇了:“你到底是哪裏人?”
“四川。”
“四川人可沒有這風俗呀。”
“不,我要到很遠的地方才能拿下來。”
我明白了,她是怕碰上本地熟人。原來是個很要麵子的姑娘。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