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播種(2 / 3)

“你很崇拜沙女士?”

“也許算不上崇拜,但我佩服她。”

我幹笑著:“現在我知道這筆遺產的內容了,是一筆數目驚人的負遺產。繼承人要用自己的財產去維持生命熔爐的運轉,維持到哪一年--天知道。不僅如此,他還要為這些金屬生命尋找放生之地,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而這麼做,至少需要數百億元資金,需要一二百年的時間。誰若甘願接受這樣的遺產,別人一定會認為他也瘋了。”

何律師微笑著,簡單地重複著:“世界需要幾個瘋子。”

“那好,現在請你忘記自己的律師身份,你,我的一個朋友,說說,我該接受這筆財產嗎?”

何律師笑了:“我的態度你當然知道。”

“為什麼該接受?對我有什麼益處?”

“它使你得到一個萬年一遇的機會,可以幹一件前無古人的事。你將成為水星生命的始祖之一,它們會永遠銘記你。”

我苦笑道:“要讓水星生命進化到會感激我,至少得一億年吧,這個投資回收期也太長啦。”

何律師笑而不答。

“而且,還不光是金錢的問題。要到水星上放養生命--地球人能接受嗎?畢竟這對地球人毫無益處,說不定還會給地球人類增加一個競爭對手呢。”

“我相信你,相信沙女士的眼力,所有困難你都有能力、有毅力去克服。”

我像是蠍蜇似的叫起來:“我去克服?你已認定我會接受這筆遺產?”

那個狡猾的律師拍拍我的肩:“你會的,你已經在考慮今後的工作啦。我可以宣讀遺囑了吧,或者,你和夫人再商量一次?”

6天後,我們舉行了一個小小的正式儀式,我和妻子簽字接受了這筆遺產。

我為這個決定熬煎了6天,心神不寧,長籲短歎。我告訴自己,隻有瘋子才會自願套上這副枷鎖,但海妖的歌聲一直在誘惑我,即使塞上耳朵也不行。40億年前,地球海洋中誕生了第一個能自我複製的蛋白質微細胞,那是個粗糙的、微不足道的東西。如果真有上帝,恐怕他也料不到,這種小玩意兒會進化出地球生命的絢爛吧。現在,由於偶然的機緣,一種新型生命投到我的翼下。它是一位女上帝創造的,它能否在水星發揚光大,取決於我的一念之差。這個責任太重了,我不敢輕言接受,也不敢輕言放棄。即使我甘願做這樣的犧牲,還有妻兒呢?我沒有權力把他們拖入終生的苦役中。妻子對此一直含笑不語,直到某天晚上,她輕描淡寫地說:

“既然你割舍不下,接受它不就得了。”

她說得十分輕鬆,就像是決定上街買兩毛錢白菜。我瞪著妻子:“接下它--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咱倆一生的苦役。不過,如果不能按自己的意願和興趣去生活,活一輩子又有什麼意義?我知道,如果你這會兒放棄它,老來你一定會後悔的,你會為此在良心上熬煎一生。行了,接受它吧。”

那會兒我望著妻子明朗的笑容,淚水潸然而下。

現在妻子仍保持著明朗的笑容,陪我接受了沙姑姑的遺產。何律師今天很嚴肅,目光充滿蒼涼。我戲謔地想,這隻老狐狸步步設伏,總算把我騙入轂中,現在大概良心發現了吧。沙午實驗室的兩名工作人員欣喜地立在何律師身後。屋裏還有一個不露麵的參加人,就是沙午女士,她正待在那座生命熔爐的上方,透過因高溫而顫抖的空氣,透過厚厚的牆壁在看著我們,我想她的目光中一定充滿欣慰。我特意請來的記者朋友馬萬壯則是咬牙切齒:

“瘋了!全瘋了!”他一直低聲罵著,“一個去世的女瘋子,一對年輕的瘋夫妻,還有一個裝瘋的老律師。義哲,田婭,你們很快會後悔的!”

我寬容地笑著,沒有理他。不管怎樣反對,他還是遵照我的意見把這則消息捅到新聞媒體中去。我想,行這件事,既需要社會的許可,也需要社會的支持。那麼,就讓這個計劃盡早去麵對社會吧。

老馬把那篇報道捅出去之後,我立即接到一位朋友的電話,他興高采烈地說:

“我見到報道了!金屬生命,水星放生,一定是愚人節的玩笑吧。”

我說:“不,不是。實際上,那篇報道原來確實打算在4月1日出台,但我忽然悟出4月1日是西方愚人節,於是通知報紙向後推遲4天。”

“正好推遲到4月5號啦,清明節,那這篇報道一定是鬼話嘍!”

我苦笑道,慢慢放下話機。

此後輿論的態度慢慢認真起來,當然大多數是反對派。異想天開!地球人類的事還沒辦完呢,倒去放養什麼水星生命!也有人寬容一些,說隻要不妨礙人類的利益,人人都可幹自己想幹的事,隻要不花納稅人的錢。

在這些爭論中,我沉下心來全力投入實驗室的接收工作。我以商人的精打細算,最大限度地壓縮實驗室的開支。算一算,我的家產能夠維持它運轉30年。這種生命很頑強,高溫能耐到1000℃以下,低溫則可耐受到絕對零度。在溫度低於320℃時,它們會進入休眠。所以,即使因經費枯窘而暫時熄滅熔爐也沒什麼關係,隻是暫時中斷這種生命的進化。

不過,我不會讓生命熔爐在我手裏熄滅的。我不會辜負沙姑姑的厚望。

晚上,我和妻子常常來到生命熔爐,看那暗紅湧動的金屬液。或者把圖像調出來,看那些蠕動的小生命。這是一些簡單的粗糙的生命,但無論如何,它們已超越物質的範疇。1億年之後,10億年之後,它們進化到什麼樣子,誰能預料到呢?看著它們,我和妻子都找到一種感覺,即妻子腹中剛剛誕生一個小生命時的感覺。

老馬很夠朋友,為我促成一次電視辯論。“或者你說服社會,或者讓社會說服你吧。”

我、妻子和何律師坐在演播廳內,麵對中央電視台的攝像鏡頭,聚光燈烤得臉上沁出細汗。演播台另一邊坐著七位專家,他們實際是這場道德法庭的法官,不過他們依據的不是刑法,而是生物倫理學的教義。台前是一百多名聽眾,多數是大學生。

主持人耿越笑著說:“節目開始前,首先我向大家致歉,這次辯論本來應放在水星上進行的,不過電視台付不起諸位到水星的旅費。再說,如果不配置空調,那兒的天氣太熱了一點。”

聽眾會心地笑了。

“‘水星放生’這件事已是婦孺皆知,我就不再介紹背景資料了。現在,請聽眾踴躍提問,陳義哲先生將做出回答。”

一位年輕聽眾搶著問:“陳先生,放養這種水星生命--這樣做對人類有益處嗎?”

我平靜地說:“目前沒有,我想在一億年內也不一定有。”

“那我就不明白了,勞神費力去做這些對人類無益的工作--為什麼?”

我看看妻子和何律師,他們都用目光鼓勵我,我深吸一口氣說:“我把話頭扯遠一點兒吧。要知道,生物的本質是自私的,每個個體要努力從有限的環境資源中爭取自己的一份,以便保存自己,延續自己的基因。但是,大自然是偉大的魔術師,它從自私的個體行為中提煉出高尚。生物體在競爭中發現,在很多情況下合作更為有益。對於單細胞生命來說,各細胞彼此是敵對的。但當單細胞合為多細胞生命時,各個單細胞就化敵為友,互相協作,各有分工,從而在生存環境中處於更有利的地位。於是,多細胞生命便發展壯大。概而言之,在生物進化中,這種協作趨勢是無所不在的,而且越來越強。比如,人類合作的領域就從個體推至家庭,推至部族,推至國家,推至不同的人種,乃至於人類之外的野生生物。在這些過程中,生命一步步完成對自身利益的超越,組成範圍越來越大的利益共同體。我想,人類的下一步超越將是和外星生命的融合。這就是我傾盡家財培育水星生命的動機,我希望那兒進化出一種文明生物,成為人類的兄弟。否則,地球人在宇宙中太孤單了!”我說,“其實,在一個月前我還沒有這些感悟,是沙女士感化了我。站在沙教授的生命熔爐前,看著暗紅湧動的金屬液中那些蠕動的小生命,我常常有做父母的感覺。”

一位中年男人譏諷地說:“這種感覺當然很美妙,不過你不要為了這種感覺,而培育出人類的潛在競爭者。我估計,這種高溫下生存的生命,其進化過程必定很快吧,也許1000萬年後它們就趕上人類啦。”

我笑了:“別忘了,地球的生命是40億年前誕生的,如果擔心地球生命競爭不過40億年後才起步的晚輩,那你未免太不自信了吧。”

耿越說:“說得對,40億歲的老祖父,1000萬歲的小囡囡,疼愛還來不及呢,哪裏有競爭?”

觀眾笑起來,一位女聽眾問:“陳義哲先生,我是你的支持者。你準備怎麼完成沙女士的托付?”

我老實承認:“不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我的家產能在30年內維持生命熔爐的運轉,但30年後怎麼辦?還有,怎樣才能湊出足夠的資金,把這些生命放養到水星上?我心裏沒有一點數。不管怎樣,我會盡我的力量,這一代完不成,那就留給下一代吧。”

聽證會進行了近兩小時,七名專家或稱七名法官一直一言不發,認真地聽著,不時在紙上記下一兩點,從表情上看不出他們的傾向性。最後耿越走到演播台中央說:“我想質詢已相當充分了,現在請各位專家發表自己的意見吧。你們對水星放生這件事,是讚成、反對還是棄權?”

七位專家迅速在小黑板上寫字,同時舉起黑板,上麵齊刷刷全是同樣的字:棄權!聽眾騷動起來,耿越搔著頭皮說:

“如此一致呀!我很懷疑七位裁判是否有心靈感應?請張先生說說,你為什麼持這個態度。”

坐在第一位的張先生簡短地說:“這件事已遠遠超越時代,我們無法用現代的觀點去評判將來的事。所以,棄權是最明智的選擇。”

埋在索拉星北極冰層中的沙巫聖府快要露麵了,透過厚厚的深綠色的極冰,已能隱約看到聖府中的微光。牧師胡巴巴進入了神靈附體的癲狂狀態,向外發射著強烈的感情場,胸前的閃孔激烈地閃爍著,背誦著聖書舊約和新約篇的禱文。破冰機飛轉著,一步一步向前拓展。胡巴巴俯伏在白色的冰屑中向化身沙巫遙拜,腦袋和尾巴重重地在地上叩擊,打得冰屑四處飛揚。

科學家圖拉拉立在他身後,不動聲色地看著,助手奇卡卡背著兩個背囊(那裏有四個能量盒),站在他的身邊。

這次的“怪府探查行動”是圖拉拉促成的,他已經150歲了,想在“爆滅”前找到聖書中屢次提到的聖府--或者確認它不存在。他原想教會要極力反對,但他錯了,教會的反應相當平和,甚至相當合作。他們同意這次考察,隻是派了牧師胡巴巴做監督。圖拉拉想,也許教會深信聖書的正確。聖書說,化身沙巫睡在北極的極冰中;聖書說,能看懂聖書的人就能找到極冰中的聖府,喚醒大神,蒙受大的恩寵。千百年來,無數自認讀懂聖書的信徒爭著到北極去朝拜,但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現在,教會可能想借科學的力量來證明聖書的正確。

想到這兒,圖拉拉不禁微微一笑。近500年來科學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幾乎能與教會分庭抗禮了。比如說,眼前這位虔誠的胡巴巴牧師就受惠於科學,他的尾巴上也裝著一個能量盒,科學所發明的能量盒,否則,“以光為食”的他就不可能來到無光的北極。

這次向北極行進的路上,圖拉拉看到了無數的橫死者,他們是一代代虔誠的教徒,按聖書的教誨,沿著從聖壇伸向北極的聖繩,來尋找沙巫神的聖府。當他們逐漸脫離父星的光照後,體內能量漸漸耗竭,終於倒在路上。對這些橫死者,教會一直諱莫如深。因為,這些人死前沒找到死亡配偶,沒經過爆滅,靈魂不得超生,這是聖誡三罪(不得橫死,不得信仰偽神,不得觸摸聖壇和聖繩)中第一款大罪。但這些人又是可敬的殉教者。教會是該詛咒他們,還是褒揚他們呢?

圖拉拉決定,從北極返回時,他要把這些橫死者收集起來,配成死亡配偶,讓他們在光照下爆滅。圖拉拉倒不是相信靈魂超生,但總不能任這些人永遠暴屍荒野吧。

破冰機仍在轉著,現在已經能確定前麵就是聖府了,因為極冰中露出40根聖繩,在此彙集到一塊兒,向聖府延伸。聖府中射出白色的強光,把極冰耀得璀璨閃亮。牧師胡巴巴讓工人暫停,他率領眾人做最後一次朝拜,誠惶誠恐地祈禱著。人群中隻有圖拉拉和奇卡卡沒有跪拜。牧師慍怒地瞪著他們,在心中詛咒著,你們這些不尊崇沙巫神的異教徒啊,神的懲罰馬上要降臨到你們身上!

奇卡卡不敢直視牧師,也不敢正視自己的導師,他的感情場抖顫著,兩個閃孔輕微地閃爍,像是詢問自己的導師,又像是自語:難道化身沙巫真的存在?難道聖書上說的確實是真理?因為聖書說的聖府就在眼前啊。

圖拉拉看到助手的動搖,他佯裝未見,蒼涼地轉過身去。他一向知道奇卡卡不是一個堅強的無神論者,常常在科學和宗教之間躑躅。圖拉拉本人在100年前就叛離了宗教,麾下聚集一大批激進的年輕科學家。他們堅信圖拉拉在100年前提出的生物進化論,相信索拉人是由低等生物進化而來(這一點已有許多古生物遺體給出證明),堅信聖書上全是謊言。但是,在對宗教舉起叛旗100年後,圖拉拉本人反倒悄悄完成聖書的回歸。

他不信宗教,但相信聖書(指聖書的舊約篇),因為聖書中混著很多奇怪的記載,這些記載常常被後來的科學發展所確證。比如,聖書上說:索拉星是父星的第1星,藍星是父星的第3星。這些聖諭被人們吟哦了數千年,從不知是什麼含義。直到望遠鏡的出現刺激了天文學的發展,科學家才知道,索拉星和藍星都是父星的行星,而其排列順序完全如聖書所言!

又比如,《聖書》(舊約)第39章中規定了索拉星的溫度標定,以水的凝結為0度,水的沸騰為100度。可是,索拉星生命在幾億年的進化中從沒有接觸過水!隻是在近代,科學家才推定在南北極有極冰存在。那麼,聖書中為什麼做這種規定,這種規定又是從何而來呢。

難道真有一個洞察宇宙,知過去未來的大神嗎?

還有,索拉星赤道附近的20座聖壇,也一直是科學家的不解之謎。在那些聖壇上,黑色的平板永不疲倦地緩緩轉動,永遠朝著父星的方向。每座聖壇都有兩根聖繩伸出來,一直延伸到不可見的北方。聖書上嚴厲地警告,索拉人絕不能去觸碰它,不遵聖誡的人會被狠狠擊倒,隻有伏地懺悔後才能複蘇。圖拉拉不相信這則神話,他覺得聖壇中的黑色平板很可能是一種光電轉換器,就如索拉生物的皮膚能進行光電轉換一樣。問題是--是誰留下這些技術高超的設備?以索拉人的科學水平,500年後也無法造出它!

正是基於這個信念,他才盡力促成了對聖府的考察。現在已經可以確認聖府的存在了,聖書上那個神秘縹緲的聖府已經明明白白地擺在眼前。如果化身沙巫真的住在這裏……圖拉拉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最後一層冰牆轟然倒塌,莊嚴的聖府豁然顯現。這是一個冰建的大廳,廳內散射著均勻的白光,穹頂很高,廳內十分空曠,沒有什麼雜物,隻有大廳中央放著一輛--神車!聖書上提到過它,無數傳說中描繪過它,3120年前的史書中記載過它。這正是化身沙巫的坐騎呀。神車上鋪著黑色的平板,與聖壇上的平板一模一樣。下麵是四個輪子。神車上方是透明的,模樣奇特的化身沙巫斜躺在裏麵。

化身沙巫真的在這裏!洞外的人迫不及待地擁進去。以胡巴巴為首,眾人一齊俯伏在地,用腦袋和尾巴敲擊著地麵,所有人的閃孔都在狂熱地禱告著:至上的沙巫大神,萬能的化身沙巫,你的子民向你膜拜,請賜福給我們!

跪伏的人群包括他的助手,似乎奇卡卡的禱告比別人更狂熱。隻有圖拉拉一人站立著。眾人合成的感情場衝擊著圖拉拉,他幾乎也不由想俯伏在地,但他終於抑製住自己,快步上前,仔細觀看化身沙巫的尊容。

化身沙巫斜倚在神車內,模樣奇特而莊嚴。他與索拉人既相似又不相似,他也有頭,有口,有胳臂和雙手,有雙眼,有軀幹;但他的尾巴是分叉的,分叉尾巴的下端也有指頭。他身上有五處奇怪的凸起:腦袋正前方有一個長形凸起,其下有兩孔;腦袋兩側兩個扁形凸起,各有一孔。兩條尾巴開始分岔的地方有一個柱形凸起,上麵有一個孔。胸前沒有閃孔,圖拉拉驚訝地想,沒有傳遞信息的閃孔,沙巫們如何互相交談?他們都是啞人嗎?不過把這個問題先放放吧。他現在要先驗證聖書上最容易驗證的一條記載。他仔細數了沙巫身體上的孔竅,沒錯,確實是九竅,而不是索拉人的五竅。

聖書又對了啊。圖拉拉呆呆地立著,心中又驚又喜。

他又仔細觀察神車內部。車前方放著一個金質的塑像,塑像隻有半身,與沙巫神一樣,頭部有七竅,不過這尊塑像的頭上有長毛,相貌也顯然不同。這是誰?也許是沙巫神的死亡配偶?他忽然看到更令人震驚的東西,一本聖書!聖書是嶄新的,但封麵的字體卻是古手寫體,是3000年前索拉先人使用的文字。在圖拉拉的一生中,為了擊敗教會,他曾認真研究過聖書,對聖書的淵源、版本和訛誤知之甚清。他一眼看出這是第二版聖書,內容隻有舊約而無新約,刊行於3120年前。這版聖書現在已極為罕見。

胡巴巴也看到了聖書,他的祈禱和跪拜也幾近癲狂。等他抬起頭,看見圖拉拉已經打開車門,捧住聖書,胡巴巴立即從閃孔射出兩道強光,灼痛了圖拉拉的後背。圖拉拉驚異地轉過身,胡巴巴瘋狂地喊道:

“不許瀆神者觸摸聖書!”他擠開科學家,虔誠地捧起聖書,惡狠狠地說,“現在你還敢說神不存在嗎?你這個瀆神者,大神一定會懲罰你的!”他不再理會圖拉拉,轉向眾人說:“我要回去請示教皇,把沙巫神的聖體迎回去。在我回來之前,所有人必須離開聖府!”

他捧著聖書領頭爬出去,眾人誠惶誠恐地跟在後麵。奇卡卡負疚地看看自己的老師,低下腦袋,最終也去了。胡巴巴走到洞口時,看到留在洞中的科學家,便嚴厲地說:

“你,要離開聖府。化身沙巫不會歡迎一個瀆神者。”

圖拉拉不想與他爭執,他的閃孔平和地發射著信息:“你們回去吧,我不妨礙你們,但我要留在這裏……向化身沙巫討教。”

胡巴巴的閃孔中閃出兩道強光:“不行!”

圖拉拉譏諷地說:“胡巴巴牧師的脾氣怎麼大起來啦?不要忘了,你是在科學的幫助下才找到聖府的。如果你逼我回去,那就請把你尾巴上的能量盒取下來吧,那也是瀆神的東西,聖書從未提到過它。”

牧師愣住了,他想圖拉拉說得不錯,聖書的任何章節中,甚至宗教傳說中,都從未提到過這種能量盒。它是瀆神者發明的,但它非常有用,在這無光的極地,沒有了能量盒,他會很快脫力而死,而且是不得轉世的橫死。他不敢取掉能量盒,隻好狂怒地轉過身,氣衝衝地爬走了。

那次電視辯論之後的晚上,何律師在我家吃了晚飯。席間他告訴我:“義哲,你實際已經勝利了,對這件事,法律上的‘不作為’就是默認和支持。現在沒人阻擋你了,甩開膀子幹吧。”

他完成了沙午姑姑的托付,心情十分痛快,那晚喝得酩酊大醉,笑嘻嘻地離開。這時電話鈴響了,拿起話機,屏幕上仍是黑的,那邊沒有打開屏幕功能。對方問:

“你是陳義哲先生嗎?我姓洪,對水星放生這件事有興趣。”

他的聲音沙啞幹澀,頗不悅耳,甚至可以說,這聲音引起我生理上的不快。但我禮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