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下頭盔--他真的感覺到把頭盔取下了,能呼吸到海麵上略帶鹹味的空氣,感到清涼的微風。瓊從他旁邊冒出來,甩著水珠,他喊道:
“瓊!這兒是什麼地方?”他笑著有意強調,“或者說,這是模擬的什麼地方?”
瓊也取下頭盔,抖抖長發。長發如瀑布般散落,發出耀眼的金黃,這和他記憶中的光腦袋姑娘形成強烈的反差。他隨口問道:
“這是你的真實形象麼?”
瓊奇怪地問:“你說什麼?”
“你在剃光腦袋進入虛擬世界之前,就是這個模樣嗎?”
瓊笑笑,隻回答了他的第一個問題:
“我想這兒就在我們基地上方。這兒是阿查法拉亞灣附近海麵,離墨西哥不遠。近年來這兒販毒活動很猖獗。”
不遠處海麵上有一艘快艇,上麵沒有人--按照虛擬係統的邏輯,這當然是他們帶來的。他忽然看見南邊海麵上出現一個三角形的背鰭,劃破水麵迅速逼近,他驚慌地喊道:
“鯊魚!”
瓊挺直身子看看,笑道:“不要慌,這是海豚。”
他們戴上麵罩潛入水中,果然看到十幾隻海豚。它們的皮膚是鴿灰色的,十分光滑,嘴裏有整齊的白牙,呼哧呼哧地喘息著,噴水孔一張一合。它們排著隊向西北方向遊去,很快掠過兩人的身邊。他們甚至能感到海豚所攪起的湍流。甘又明興致勃勃地追過去,一邊笑道:
“瓊,如果是在虛擬世界裏被鯊魚吃掉,會是什麼後果?”
“你當然不會真的死去,但係統會‘死機’,隻能重新進行冷啟動。另外,你會真的感到鯊魚利齒切斷身體的痛苦。所以勸你不要嚐試。”
在那群海豚之後,甘又明忽然又發現兩隻。它們的體形相當大,在飛速遊動中嚴格保持著相對方位。當海豚靠近時,甘又明發現它們身上套著挽具,身後拖著一個流線型的容器,他大聲喊:
“看哪,海豚郵遞員!”
瓊在水下通話器中聽到了他的喊聲,也看到了那對海豚,它們像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軍馬,目不旁騖,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他們的身邊。瓊饒有趣味地說:
“我看過一些資料,說軍方在著力培訓海豚蛙人,讓它們咬斷敵方通信電纜,或者給深海作業的潛水員遞送工具。海灣戰爭中就征調了海豚部隊去排除魚雷。噢,對了,聽說販毒集團也開始利用海豚和信鴿越境販毒,這是最廉價又最難發現的方法。”
甘又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想瓊這幾句話一定是預定情節中的台詞。他嬉笑道:
“要不,咱們追過去?”
“好的。”
他們迅速爬上快艇,瞅準那片背鰭追過去。海豚的速度很快,甘又明看看速度表,已超過每小時10海裏。它們有時也潛入水中,好在海豚必須浮上水麵換氣,所以他們一直保持著追蹤。馬上就到岸邊了,前邊有一個狹長的海島,海岸警備隊的快艇遠遠向他們駛來。那兩隻海豚忽然昂起頭--甘本能地感覺到它們是在做一次深呼吸--便潛入水中,倏然不見。瓊急急地說:
“恐怕它們不會再浮出水麵了,下水追蹤吧。”
兩人迅即下水,聽見海岸警備隊在快艇上大聲喊叫著,似乎是在命令他們待在船上聽候檢查,但兩人沒理會。海豚的速度很快,一會兒就失去蹤影了。兩人在岸邊的紅樹林中和亂石中徒勞地尋找了十幾分鍾,終於失望了。瓊懊喪地說:
“找不到了,回航吧。”
就在這時,甘忽然發現前邊有一個狹窄的洞口。那兩隻海豚正一前一後從洞口鑽出來,徑直向大海遊回去。它們身上已沒有挽具和那個流線型的物體。但甘分明覺得它們就是原來那兩隻。從它們從容不迫的神情看,似乎已經完成了郵遞任務。甘又明拉著瓊遊近觀察,洞穴非常幽深。他問瓊:“進洞看看?”
瓊猶豫著,甘又明又鼓動道:
“不會有危險的。既然海豚能遊進去又能遊出來,何況咱們還帶著氧氣瓶。”他笑著補充,“何況隻是虛擬世界。”
“好吧。”
兩人把麵罩戴上,費力地鑽進洞穴。進口相當狹小,但裏麵越來越寬,也越來越暗,幾乎成了漆黑一團。他們繼續前行,大約兩公裏後,前邊出現了暗藍色的微光。再往前遊一會兒,海水逐漸變成清澈的天藍色,浮光搖曳,色彩斑斕的各種魚兒在藍光中遨遊。瓊驚喜地說:
“太美啦,我在這兒當向導已經五年,一直沒發現這個神奇的藍洞。”
藍光逐漸變淡,兩人同時鑽出水麵,摘下麵罩,好奇地打量著。這兒很像一個天井,水麵離岸有幾米高,頭頂上方仍然是岩頂,岩洞四周臥著兩三幢小房子。忽然有人高喊:
“水下有人!”
立即響起淒厲的警報聲,十幾個人一下子冒出來,從岸邊探下身,端著槍向他們瞄準。兩人知道這兒不是說理的地方,迅速戴上頭盔,一個魚躍,急速向水下潛去。後邊如開鍋一樣,無數子彈攪著海水。瓊在通話器中氣喘籲籲地說:
“一定是販毒分子!否則不會不問情由就開槍的,我們快返回!”
他們盡力向來路遊回去。眼看快到洞口了,忽然嘩啦一聲,一個秘密柵欄門從洞壁上伸出來,把洞口封得嚴嚴實實。甘又明用力搖撼,粗如人臂的鐵柵欄紋絲不動。瓊驚惶地喊:
“後邊!他們追來了!”
十幾個蛙人已經悄無聲息地逼過來,他們手中的長矛和水下步槍閃閃發亮,有如鯊魚口中的利齒。他們透過麵罩陰森森地盯著兩人,慢慢把包圍圈縮小。在這生死關頭,甘又明忽然長笑一聲,大聲喊道:
“暫停!吳先生,場上隊員要求暫停!”
眼前的景象呼啦一下子消失了,兩人仍坐在椅子上。甘又明抬起胳膊想去掉頭盔,兩名工作人員急忙過來幫助他。頭盔取下後,麵前仍是那個空曠的大廳,兩人仍穿著那件白色的外殼。他大笑著站起身:
“太奇妙了,太逼真了!我雖然明知道它是假的,卻看不出一絲破綻。我能感受到海水的波動、子彈的尖嘯和死亡的恐懼。那個藍汪汪的洞穴實在美極了,還有那兩個勤奮盡職的海豚郵遞員!吳先生,真難為你編出這麼生動的情節。”
瓊也取下頭盔,笑問:“你在哪兒看出了破綻?”
甘又明微笑道:“你不要拿我的智力開玩笑。這是個非常逼真的故事,可惜沒有開頭--我們是突然跌入海水中的。稍有邏輯判斷力的大腦,自然能做出正確的結論。”
從控製室出來的斯托恩吳一直沒有說話,笑著看他。這時才問一句:“什麼藍洞?”
甘又明驚奇地說:“你是開玩笑吧,你們構思的情節,你能不知道?”
斯托恩吳微微一笑:
“你太小覷我的係統了。告訴你,係統的信息來源是完全真實的,也幾乎是無限的。但究竟把哪點信息用於這一次的虛擬環境--比如你在海水裏看到的是海豚還是噬人鯊--卻是完全隨機的。電腦根據這些信息隨機地進行構思,所以係統內的情節絕不會重複。”他開玩笑地說,“我說過,我一直不忍心把這套技術公開,我怕它砸了所有小說家、劇作家的飯碗。”
“那麼,我們在虛擬世界裏遊逛時,你並不知道我們的經曆?”
“當然可以知道,不過我們一般懶得監視,你的進入隻是千百個普通實驗中的一個。”
這話使甘又明的自尊心頗受打擊。他簡要講了當時的情形,吳中似乎對海豚和藍洞的情節很感興趣,盯著問了幾個問題。然後他說:
“今天到這兒結束。讓瓊陪你去逛逛美國吧,你已經隻剩下6天了。”
甘又明點點頭,從身上慢慢剝下那件白色的外殼,穿上他自己的衣服。從外殼的禁錮中解脫出來,頓時覺得十分輕鬆。
盡管在電影中、電視中對美國的夜生活已是耳熟能詳,但隻有親身置於夜總會的環境中,才真的感受到那種末世氣氛。大廳裏光線幽暗,煙霧騰騰,紫色、藍色、血紅色的光柱一波波掃過人群。高高的屋頂上垂下一個秋千,一個近乎裸體的豔色女郎嘎嘎笑著,一次次擦著頭頂蕩過人群。大廳正中是一個高台,一對身穿白色緊身衣的男女瘋狂地扭動著,做出種種猥褻的動作。他們的緊身衣頗似B基地裏的外殼,甘又明不由得想起裸體的瓊套著外殼時的情形。他扭頭端詳瓊,她今晚的打扮也很性感,裸露的肩頭和脊背十分潤澤,穿著短裙,大腿修長白皙。兩人找到位置坐下,甘又明問:
“喝點什麼?”
“來杯威士忌。”
甘又明為自己要了三瓶礦泉水,一杯杯地往肚裏灌。他解嘲地說:“早就渴壞了。”
瓊呷了幾口威士忌,問:“跳舞嗎?我在等你邀請呢。”
甘說:“我去一趟洗手間。”他在挨肩擦背的人群中費力地擠過去。洗手間是男女合用的,便池各自獨立,兩名女子正對鏡整妝。他拉開一間便池的門,忽然吃驚地後退一步,一個40歲左右的黑人男子側臥在便池上,眼睛像死魚一樣翻著,胳膊上的靜脈血管插著一支注射器。
不用說,這是過量吸毒引起的猝死。那兩名女子出門時也看到了屍體,但她們隻漠然地掃一眼,若無其事地走了。甘又明厭惡地看著這名吸毒者。他一直生活在中國,對席卷全球的吸毒狂潮隻有三個字的感受:不理解。他不理解竟然有數千萬人屈服於這種魔鬼的誘惑,莫非末日審判的鍾聲已經敲響了麼?
他回到櫃台前,向侍應生問清了報警電話,把電話要通。警察局的值班人員說:
“謝謝,我們將在10分鍾內趕到。請問你的名字?我們在哪兒可以找到你?”
“我叫甘又明,10分鍾內不會離開這家夜總會,你到第七號餐桌前找我。”
回到桌旁,他看見座位已空,瓊正同一個陌生男子跳舞,狂熱地扭動著臀部和肩部。她的眼光仍留意著這邊,見甘返回,向他做一個抱歉的手勢。甘又明向她擺擺手,坐到原位。
兩個中年人忽然出現在他的麵前,他們身著便衣,一個身材矮胖,手上長滿金色的軟毛;另一個是瘦長個子,耳朵很大。矮個子彬彬有禮地問:
“你是中國來的甘又明先生?”
甘又明狐疑地看著兩人,嘲諷地說:
“二位來得太快了吧,這不像是真實世界的速度。”他有意把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我報案才1分鍾。再說,我在電話中並沒說我是從中國來的呀。”
這下輪到那兩人納悶了:“你說什麼報案?”
“你們不是警察?”
“我們是聯邦警察,”兩人出示了證件,“我們是聯邦調查局派駐B基地的警官湯姆和戈華德。但你說什麼報案?”
甘又明講了剛才的見聞。聽了甘的解釋,大耳朵的戈華德警官匆匆去洗手間處理那樁凶殺案。湯姆笑道:
“一場誤會,我們是為另一件事來的,要占用你一點時間。你不會介意吧。”
“我不會介意,但我首先要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夢中。”他笑著問,“請二位向我解釋一下,你們是如何在一個遠離B基地的繁華小鎮一下子就找到我,一個剛來美國的外國人?”
“很容易。我們知道瓊經常來這兒玩,又在停車場發現她的汽車。”
甘又明噢了一聲,覺得自己是多疑了。他說:“那麼請講吧,什麼事情我可以效勞?”
湯姆開門見山地說:“聽說你和瓊無意中發現一條販毒通道?”
甘又明啞然失笑:“先生,你是B基地常駐警官,難道對他們的虛擬技術一點也不了解?對,我們是發現了一條通道,還差點喪了命。但那隻是一個虛擬的故事。”
湯姆微笑著說:
“恐怕正是你本人還不了解虛擬技術。你是否知道,虛擬環境中所涉及的信息都是真實的,是從間諜衛星、水下拾音器、水下攝像機輸到電腦中的。海岸警備隊在南部海岸線確實設了許多秘密攝像機,以便監督無孔不入的販毒分子。所拍攝的數千英裏的膠片都經過電腦的處理,把有用的資料甄別出來,送到聯邦緝毒署長的辦公桌上。但是,電腦不是萬無一失的,它也有可能漏掉很重要的一段,又偶然被組織進那次的虛擬環境中去。我們尚未在浩如煙海的背景資料中查到這一部分,為了穩妥,請你幫我們複查一下。這也是吳先生的意見。”
“現在就去?”
“越快越好。”
“好吧,”他把最後半瓶礦泉水灌進肚裏,“需要瓊一塊兒去嗎?”
“當然。”
他把瓊從舞池中喚回來,戈華德正好也返回了。他說:“本巡區的警官已經去了洗手間。我們走吧。”
瓊迷惑地問:“到哪兒?”
“上車再說吧,走。”
警用快艇上已經備好四套輕便潛水服和水下照明燈。甘又明很有把握地說:“我想我會很快找到的。當時我仔細記下岸上的特征和水下岩石的特征。”
果然,不到1小時,他已在黝黑的水底找到那個洞口,洞口看不見柵欄。甘低聲說:
“就是這兒,不會錯的。餘下的工作由你們去做吧,我可不想再被關進這個捕鼠籠子裏被人捅死。”
戈華德遊近洞口察看,懷疑地低聲說:
“是這兒嗎?洞口處沒有安裝柵欄的痕跡呀。甘先生,瓊小姐,請你們再辨認一下。”
甘又明不相信自己會弄錯,他和瓊遊過去,一眼就看到柵欄縮回的兩排小圓洞。他猛然驚醒,但不等他做出反應,兩名警官忽然用力把他們向洞裏推去,同時按下一個按鈕。鐵門嘩啦一聲合攏了,把兩人關在裏麵。瓊驚呼道:
“上當了!他們一定和毒販有勾結!”
兩名警官在外麵獰笑著:“聰明的姑娘,可惜你醒悟得晚了點兒。回頭看看吧。”
後邊刷地射來一道強光,兩人本能地捂住雙眼。等眼睛稍微適應光亮,看到五六個蛙人正迅速逼近,手中的水手刀和水下步槍像鯊魚的利齒。瓊失聲驚叫著,甘又明迅速把她拖到身後。
但他知道這是徒勞的。蛙人正慢慢逼近,身後是堅固的柵欄,即使柵欄外麵也是虎視眈眈的敵人。甘又明用身體把瓊壓在柵欄上,忽然厲聲喝道:
“湯姆警官,臨死前我有一個要求!”
湯姆遊近柵欄,戲弄地說:“請講吧,我樂意做一個仁慈的行刑者。”
甘又明忽然笑起來,油頭滑腦地說:“我想撒泡尿。”
湯姆愣一下,惡狠狠地說:“我佩服你死到臨頭還有心情幽默,動手吧!”
幾把長矛正要捅過來,甘又明急忙高喊:“暫停!吳哥,我要求暫停!”
兩人突然跌回現實中,仍坐在那兩張椅子上,甘又明的雙手還保持著籃球比賽的暫停動作。瓊取下頭盔,看著他的滑稽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吳中從控製室走出來,微笑著問:
“你真是個機靈鬼,從哪兒看出破綻?”
甘又明也取下頭盔,笑嘻嘻地說:“我是否可以不回答?我不想削弱自己取勝的機會。”
但一分鍾後他就忍不住了,笑道:
“很簡單,我在夜總會有意猛灌幾杯水,可是1小時後還不覺得膀胱憋脹。這可不符合我的習慣--我從小就是個有名的尿漏子。所以我理所當然地得出結論:那幾杯水並沒有真正灌進我的肚裏,也就是說,我仍是在虛擬世界裏。”
斯托恩吳忍不住大笑起來,瓊和幾名工作者也笑個不停。吳中忍住笑說:
“你很聰明,用一泡尿戲弄了超級電腦。不過我要給你一個忠告,實際上電腦裏有盡善盡美的程序,可以根據你的進食或飲水等情況,及時發出飽脹感或憋尿感信號。這隻是一次丟臉的疏忽,我再也不會讓它出這樣的紕漏了。現在你可以脫下外殼,讓瓊真的領你去看看美國社會。”
甘又明忽然想到一件事:
“順便問一句,在這次的虛擬場景中,湯姆警官說的是真實情況嗎?那個藍洞真的有可能存在嗎?”
“他說得不錯。我的確在10分鍾前向湯姆警官通報過這件事。”他笑著說,“而且,這兩位警官也確實是你在虛擬環境中見過的尊容。既然身邊有現成的模特兒,我何必舍近求遠或憑空臆造呢。”
工作人員小心地脫下“外殼”。這種由銀絲和碳納米管混織而成的白色連體服是世界上最昂貴的衣服,甚至超過每件價值3000萬美元的太空服。甘又明斜睨著裸體的瓊,咕噥道:
“我一定還沒跳出虛擬世界。在真實世界裏,我絕不敢這樣坦然地看一個姑娘的裸體。”
瓊慢慢地穿著衣服,一直在斜睨著他,她的腦袋泛著青光。甘受不了她目光的燒灼,尷尬地說:
“你為什麼一直盯著我?想和我比一比誰的腦袋更亮嗎?”
瓊含笑不語,突然說:“謝謝,甘,謝謝你。”
“為什麼?”
“謝謝你在危急關頭總是把我掩到身後。縱然隻是在虛擬世界裏,也能看出你的騎士風度。”停停她又加了一句,“我希望能有機會讓我給予回報。”
甘又明笑嘻嘻地說:“你上當了,那時我已經判斷出是在虛擬環境中,樂得充一陣空殼子好漢。”
瓊搖搖頭說:“你何必裝得這麼上壞呢?”
甘又明有點尷尬,忽然笑道:“你願意回報嗎?現在就可以。”
瓊誤解了他的意思,吃驚地說:“現在?在這兒?”
甘又明把赤裸的左臂伸過去:“喂,咬上一口,狠狠咬上一口。這就是你的回報。”
瓊迷惑地笑道:“你怎麼啦?”
“老實說,我對這種虛擬世界已經心懷畏懼。在剛才那層虛擬中,我分明感到我已經脫下外殼,可是實際上它仍然緊緊地箍著我。現在我又把它脫了,誰知這回是真是假?你咬我一口,看我知道疼不。用力咬!”
瓊笑著,真的用力咬一口。甘又明疼得大叫一聲,低頭看看,胳膊上四個深深的牙印,略有沁血。甘又明笑道:
“好,好,這下子我真的脫下那層外殼了。你說對嗎,瓊?”
瓊含笑不言。甘又明苦笑道:
“我知道你隻能做一個超然的向導,不會幫我做出判斷。我也知道自己是自我安慰。即使這會兒外殼仍套在身上,也同樣能造出這樣逼真的痛覺和視覺效果。”他把瓊的手臂拉過來,用手摩挲著。姑娘的皮膚光滑柔軟,滑膩如酥,有一種麻麻的電擊感。他苦笑道:“真希望我現在觸摸到的是真正的你,而不是那種比真實還要真實的虛擬效果。”
瓊被他話中蘊含的情意所感動,輕輕握住他的手。突然甘又明的目光變冷了,他緊盯著瓊的臂彎,那兒白皙的皮膚上有兩個黑色的針孔。那分明是靜脈注射毒品的痕跡。他沒再說話,默然穿上衣服走出大廳。
瓊自然感覺到了他突然的冷淡,走出大廳後她說:“願意逛逛夜總會嗎?”
甘又明客氣地說:“不,謝謝。我今天累了,想早點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