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易君的兒子有驚無險,但是全家因此受到的打擊卻是萬分深重的,特別是楊易君,第一次心生怯意,對搜集明區長等人材料暫時罷了興趣。在家人安全和所謂正義麵前,他首先考慮的是生命延續的重大家族問題。計劃生育的國策限製了中國人口膨脹發展,一家隻生一個孩子成了社會常態。楊易君那一代本來人丁單薄,到了兒子這一代,算上堂族,也就他生了一個帶把的。這回兒子失蹤,牽動的何止是楊易君夫妻二人的心!
楊易君在兒子失蹤事件中成了家族二十多人齊聲譴責的對象,帶動這場聲討的,是楊嫂聲淚俱下的控訴,內容當然是關於楊易君做什麼輿論監督惹出的麻煩。楊易君勾著頭任家族人眾矢之的,愧疚與後悔纏繞全心。
所以當向北在他兒子解救回來後,專門找楊易君在辦公室談心予以安撫時,楊易君忽然沙啞著嗓音說,向台長,我決定,罷手了。
嗯?向北一時間之間沒有領會他話裏的意思,便抬眼望著他略顯憔悴的麵容。楊易君本來長了濃濃的絡腮胡,平時就不大打理,這幾天更加沒有心情修整胡須,那些青色的硬茬就密密麻麻幾乎爬滿兩邊臉頰了,初看,似乎戲台上畫了長長鬢角的演員,顯得臉龐反而小了一大圈,加上疲憊的眼神,看起來就顯得消瘦與蒼老了許多。
不搜集材料了。楊易君垂著頭說。
向北恍然大悟,明白楊易君所指是什麼。他微微笑了一笑,從軟黃鶴樓的煙盒抽出一支煙遞給楊易君,自己也點了一支,說道,沒有人勉強你。
楊易君把煙抽得撲撲地響,向北可以聽出他話裏的沮喪與遺憾,還有說不出來的不甘心。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一雙血性的眼睛,曾經是那麼堅定與悲壯。可是眼下,楊易君垂著眼簾,看不出那裏麵是否還有男人血性蕩漾。
向北不想盯得他難堪。是的,關於調查明區長等人的事情,自己隻是知情罷了,這件事沒有誰給過他明確的指示,即使自己,也隻是出於一時正氣和感動說可以給予幫助。如果真出了事,楊易君隻能算自認倒黴,誰都不會承認他這種個人英雄主義行為的。
向北不知道怎麼就想起個人英雄主義這個稍顯落伍的詞彙,可是他實在找不到可以與楊易君調查行為相匹配的詞語,雖然,自己對這種行為還是心存欽佩的,但是在看到楊家遭遇的危險後,他也不敢再說什麼鼓動的話了,何況,楊易君已經後悔了。
對不起。楊易君輕輕說道。
嗬嗬,怎麼跟我說這個?向北故作輕鬆地一笑,這是你自己的決定,不存在對不起誰。
謝謝向台長一直關心我,可是我老給你添麻煩了。楊易君這句話是發自肺腑,這回兒子失蹤,要不是向北主動找公安局政委王大強,破案速度不會這麼快,公安局力度不會這麼大。一個城市每天不知道要發生多少失蹤案謀殺案盜竊案等案件,為了一個孩子雷厲風行地成立專案小組迅速實施解救,說實話,這在南市公安局是很罕見的。楊易君為此對向北的感激又添了一層。
好了,別說了,先回家去歇歇,我看你最近也沒有休息好吧?去理理發,剃剃胡子,搞精神點,事情都過去了,以後該幹什麼還幹什麼,是吧?向北笑著說。
嗯,好的。那我就不耽誤你工作,我先走了。楊易君站起來,跟向北道了再見,一腳高一腳低地重重出了向北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