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我知道不知道箱岩?不知道,幾乎一無所知。係裏分配了我任務後,我查了地圖,在羅城縣的西南角上,隻有一個小小的芝麻粒。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當時的係主任趙序之對我說,那就是箱岩。
我上了岸以後,才發現上麵大得很,也美得很。箱岩坡可謂是美中之美。箱岩坡的名字是我自己起的,島上的人管那裏叫囟簧。他們為什麼叫囟簧這個名字呢,我也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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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們其實沒有去成箱岩坡,而是在旅社裏匆忙地吃了一頓,算是填飽了晚上的肚子。在旅社的餐廳裏我們注意到了那些椅子和牆上的招貼畫,盡管那些豔俗的粘貼畫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是我們可以判斷出這裏曾經氣派過一陣,在東牆上的一個玻璃鏡框裏我們看見一些照片,主要是一些政府官員和這裏的廚師的合影。廚師一個個胖墩墩的,笑眯著眼。他們以身旁站著的挺腰凸肚的為榮。很顯然,他們是衝著吃來的。他們一個個咧開著嘴,露出鋒利的牙,臉膛上浮著紅光。照片上還可以看見桌子一角,上麵有一個白白淨淨的空盤。在比鄰的另一個鏡框中,有很多的盆子菜實景,拍得十分清晰,菜色格外鮮豔,似乎還騰著熱氣。在香噴噴的盤子旁邊,有一個個白紙條上麵清晰地寫著菜名:蛟龍在淵、龍鳳呈祥、飛龍上天、龍飛鳳舞、灩龍過溪、龍涎大餐,等等,幾乎無一不與龍有關,有一個白紙條已經落在了鏡框底。我辨認了半天,也沒有認出來這究竟是一道什麼菜。
我們坐在桌子旁,教授沉著臉,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心事。餐廳裏隻有一盞燈,光線顯得特別昏暗。窗戶有幾個全是用紙糊的,窗戶都顯得很高,外麵的風聲推著窗戶紙撲啦啦地響著。
在餐廳的西北角上,有一個人背對著我們,正在吃著麵條,麵條進嘴的聲音特別響。後來我們知道了那是一個進島的畫家,來自首都。他來箱岩是想學學高更,希望能畫幾幅傳世之作。這還是後話,我們現在還不認識他。他留給我們的隻是一個陌生的背影。他也留著一條著名的小辮子。
就在這時,聽見一聲吆喝,隨即隻見碎花布門簾一掀,從熱氣騰騰的霧靄中走出一個人來,那人粗短身材,但是步伐穩健,手裏擎著兩個盤子,直向我們的桌前走了過來。盤子裏的菜汁一滴不漏,盤子猶如長在他的手心裏一樣。他穩穩地將盤子放在我們的麵前。
廚師顯得很健談,他在我們吃著飯的時候,從旁邊的桌子邊挪出一張椅子,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他說話的聲音有點嘶啞,但是明顯地還帶有濃重的鼻音。
就這些菜了。那些菜也早不弄了。你們來的不是時候。大幾年前來,這裏就不是這個樣了。我們這也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以蛇養人。
他說著的時候,還很留戀地望了望牆上的那些照片。在昏暗的光明中還很鮮豔。他繼續說道。
那個時候,廚師就有十來個。現如今不同了,那些人都辭了,客人少了,用不著那麼多的人了,我自個兒來動手。要是換在大幾年前,我哪一天不在席上跟那些當官的碰杯啊。日子過得也叫奇,客不來了,蛇也像是……
他沒有說下去,歎了一口氣。然後很客氣地說,你們慢用,我過去招呼一下。他站起身來,向門口走過去,我發現他的腿有點跛。教授也盯著他微微搖晃的身子看,他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這是令人驚奇的,一個瘸子上菜的時候,動作竟做地那麼利索、流暢。
門口有一個人在張望,很顯然他是在躊躇,是不是進來,裏麵的陳設使他有點猶豫不定。廚師跟他說了一些什麼,那個人被說服了。很快就進來了,在他的身後還跟進來一個女人。那女人穿著高跟鞋。由於光線的緣故,加之她的鞋子很不合適,在快要走到那牆上掛的玻璃鏡框下的時候,我們聽見了她哎喲一聲。她的腳崴了。她年輕的聲音很甜,很尖細。我看見教授皺了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