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進約莫半裏距離,我揮刀擋過一柄長槍,便聽見南岸響起零落的火炮發射聲音。緊接著,熟悉的火炮發射聲開始密集,一顆顆開花彈不停落下來,也不分敵我,自長江岸堤起,炮火一直延伸到戰鬥最激的大營深處。隻見彈體爆炸,便有三四名人影被炸得淩空飛起,原先位置立即現出空白圓地。
繃緊了的心緩下來,我知道牛富帶領的部隊鞏固了炮兵陣兵,王勇終於空出手,用一百門火炮為對岸的部隊開辟撤退通道。雖然時不時會有三兩顆炮彈落在我軍陣中,造成很大誤傷。可這無關緊要,一萬三千名新加入戰鬥的生力軍終於衝到賈似道帥旗下,彙合中軍殘餘的四萬餘人,沿火炮轟炸出的血肉通道開始了瘋狂撤退。
這批潰兵終見援軍到來,為了活命,盡皆抱著背水一戰的決然,反而激起凶狠鬥誌,立即將元軍的包圍圈撕開巨大口子,一鼓作氣奪下幾百艘艦艇,或渡或泅拚命向南岸撤去。
大都督帥旗被戰火燎成了焦黃色,弓箭將之射出無數小洞,以趙潛等諸將保護,賈似道便在破爛帥旗下逃往江堤。這時節每個人都慌於逃命,僅有國重義、黃萬石還曉得遣軍押後,阻滯敵人的追擊。我策馬奔去,眼前越來越近的賈丞相一臉戚容,受大風吹刮半眯了雙眼,幾縷斑白頭發從頭盔裏掉出,亂蓬蓬隨風直往後飄,以前濯然清亮的眸子象蒙上一層灰,整個人竟顯得萎頓之極。向他靠過去,大聲叫道:“丞相稍在江邊穩一穩,帥旗不慌過江,待將軍們穩住陣角,方能保住軍隊全身而退。”
即便是這當口,仍有奸佞小人拍當朝宰丞的馬屁。早就嚇破膽子的趙潛聞言之下,臉色泛起驚怒,大罵道:“丞相大人千金之軀,豈能立於危堂?無知小兒想害丞相麼,給我滾開去,休擋住了道。”理也不理他,拱手再揖,稟道:“帥旗過江,軍心必亂。無人在後麵阻截韃子,敵人於江心處擋住我軍卻是容易得很。”
賈似道便朝身後望去,那裏漫山遍野的元軍,呼嘯著黑壓壓的撲了過來,一支支箭矢和巨石不停掉在身側,已是越追越近。而宋軍僅有國重義、黃萬石等有數將領,提刀督軍,逼迫幾千名戰士組成押後鋒線,試圖延緩敵人的追襲。但人心惶惶,那批士兵不斷與敵接觸,便是不斷地後退,全都無心戀戰,隻想著早點逃回江南。
他轉回頭,注目於我,薄薄的嘴唇因為緊張,抿出兩道尤若刀刻的皺紋,咳了聲嗽,以此鎮定心神,方才說道:“依你所言,本相在江邊等待一刻,隊伍大部渡江之後,本相才過江。”還不忘誇獎兩句,“徐清見機極明,幸得提醒,本相才不至一錯再錯。”隻把趙潛臊得兩頰通紅。
我縱馬跑開,盡提北洋六千義軍,到此時,惟有這批士兵最值得信任。其餘宋軍一見有生路,隻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逃得跟比賽似的,一窩蜂盡衝向江岸。胡應炎與牛富雖然經常鬧點別扭,治軍卻極嚴,部屬不得號令,沒一人敢有絲毫動靜。我喚來包圭,令他吹響號角,招呼王勇加強火力支援我們的撤退。一麵叫來許夫人和陳吊眼,讓他們領五百火槍兵先去船上,掩護最後撤出戰場的那批部隊。又召集剩下的步卒和馬軍,不多說什麼,撥出三尺血跡斑斑的戰刀朝前一揮,帶領四千多人返身撲向了追擊中的元軍。
有一百門威力極猛的火炮,有一千五百條殺傷力十足的火槍,還有江邊賈似道安排的五千弩手幫助,整個軍隊的撤退就順利得多了。元軍統帥顏阻止不了困獸猶鬥的宋軍,督軍緊綴後尾,一直追過長江南岸,彙合攻占蕪湖大營的索多部隊,又將慢慢恢複過來了的宋軍趕往珠金沙。
在那裏,夏貴正率殘餘水軍抵擋呂文煥的千艘戰艦,卻已捉襟見肘,吃力得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