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個字說得抑揚頓挫,餘音繚繞經久不絕,隻把趙潛嚇得臉色盡白,痛喚一聲,端起麵前茶杯砸過去,聲嘶力竭罵道:“直娘賊,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想害我性命麼?”作勢撲去,要與宋京廝打。
旁邊坐著的張俊一把拉住他,冷冷說道:“白虎堂議事,自是有甚說甚,豈能大呼小叫,行止不當?”
賈似道端坐廳首,麵露不悅,吩咐侍衛親軍將趙潛摁回木椅,斥道:“他自說他的,你有委屈便解釋,吵鬧什麼。”
其餘將軍剛才專心聽宋京發言,本來安靜下來了,見到賈丞相平日依重的親信爆出火辣場麵,又開始交頭接耳,說什麼的都有,甚至有人悄聲嘀咕他兩人一唱一和,不過演戲而已。
到此時我已明白賈似道決定丟卒保車了,不但確實犯下錯誤的趙潛要當替罪羊,連國重義和薑才也要成為墊背,以減輕他壓力。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昨夜為何不追究我放過國重義,原來此人已被另作他用了。不禁冷笑一聲,哼,活生生的人,在他們手中成了可資利用的道具。
正想著,堂前空曠的廣場上由遠及近傳來宣告:“有聖旨到。”
聲間滾滾而來,賈似道臉色一變,隨即輕輕一笑,喝道:“都去吧,迎接聖使。”跟著他的喝令,幾十員將軍一齊下到廣場迎候聖旨。
使臣是左司諫潘文卿,不苟言笑的潘使臣為賈似道帶來不利消息,“……舉國移蹕,航海幸閩,此議荒唐。不思我能往彼亦能往,徒驚擾無益。”
和所有人一樣,我也知道怎麼回事。賈似道大敗後,曾請謝太後率群臣遷都,萬沒想得到荒唐的評語。潘文卿剛說完“旨畢。”低聲議論便在人群裏浪潮一般此起彼伏。
敏感的將軍們開始猜測臨安發生的變化。大權獨攬的知平章軍國重事遭直斥荒唐,這是前所未有的事。聯係陳宜中、留夢炎等人提請嚴懲賈似道,便可得出結論,即他們已獲得謝太皇太後、全太後信任,賈似道麼,多半失勢了吧。
廣場上悄然刮起寒風,颯颯作聲,掃著青磚上浮塵,帶著隆冬的寒意撲麵而來,渾身一噤,我連連打了兩個噴嚏。卻聽賈似道大聲謝恩:“吾皇萬歲,兩宮太後萬歲。臣,領旨!”接過黃綾包裹的聖旨,站起來轉身麵對我們時,臉上浮出若有若無的淡笑,從容說道:“諸公請回白虎堂接著議事。”
於是大夥兒魚貫而入,行走中卻瞧見趙潛現出一絲幸災樂禍,眉眼還帶有些輕鬆。難道他以為賈似道失勢,逃脫宋京的指責便不成問題了?我搖搖頭,忖度道:賈似道若這麼容易就垮台了,真是愧對當了二十年丞相。
果不其然,老謀深算的大丞相在接下來的會議中顯示出雷霆手段,便是關於為何重用我的疑惑也一並給解了。
他一掃初時陰霾,滿臉笑容可掬。清朗笑聲中,絕口不指遷都遭拒,更不說臨安發生什麼事,反複強調仍是大宋軍隊的大都督,仍是知軍國重事的大平章,提醒眾人他還擁有獨斷傳擅之權。而後,賈似道當眾責令趙潛為不救中軍做出解釋。
趙潛的解釋興許有一百種之多,可是第一個解釋剛出口,便被曾經提攜他的恩師打斷話。賈似道大怒,將手中那盞精美的茶杯往地下使力一貫,脆響過後,茶盞被摔了個粉碎,怒喝道:“來人,把巧舌如簧的無恥之徒拖下去,給我收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