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有餘的老人微笑著,笑容將剛才還布滿臉龐的陰鬱一掃而空,整個人顯得輕鬆起來,有趣地看著我,說道:“老夫相信你能打敗伯顏,進而取得和談的優勢------嗬嗬,子清在揚州似乎有了中意的女子,那女子還是李庭芝的獨女,是嗎?”
我猛地一怔,他怎麼知道我對李元曦相好?在此當口,他不理睬我的謀國之策,偏問這問題是什麼意思?還有,他對以戰促和有定見了麼?
賈似道不待我回答,端過茶杯朝上揚揚,江滿子在一旁輕輕說道:“大將軍,夜已深了,請回吧。”
按住心間的猜想,被賈似道送出大門。他掉頭往回走,卻又說道:“飲水思源,記著常常來看一下你的老師。”我便一弓腰,恭送他入了府內,才苦笑著離去。
蘇墨已等了半天,見我出來,說道:“宜中丞相府還去麼?”
我想了想,搖頭說道:“不去,去了反多些莫須有的煩惱出來。叫僮兒帶我去世傑都督府吧。”
是去不得,賈似道的耳目能達揚州,知道我在那裏的一言一行,這臨安城麼,那更得小心。如果他知道我剛從府裏出來,便慌不迭地去拜會他的政敵,天曉得他會怎麼想。而張世傑和我同為武將,並且在賈似道府中我曾說過,要與張世傑並肩作戰,拜會他,那是說得過去的。
三個人便往張世傑住處趕,沒想到也沒有熱情接待。這個自恃武功的將軍不但對我這新進之人滿是輕視,就算文天祥也不在他眼裏。聽他不斷抱怨,倒知道朝庭前幾月還曾防備著他。
幾可稱南宋未年第一名將的張世傑,原是金朝將領張柔的部下。張柔降元後,張世傑率部投宋,初時駐守郢州。後又奉勤王令領兵入衛臨安,途中收複了饒州。即使這樣,太後和右丞陳宜中,因他來自元軍後方,恐其軍中多有叛將、奸細,就不加信用,竟把軍隊放置城外一月之久。
他的這種待遇與我回臨安接受的大禮相比,當真天壤之別,此人心中的不平衡可想而知。幸好張世傑抱怨歸抱怨,字裏行間仍透露出對大宋的忠誠和熱愛。
離開張府,明月已到中空,深更了,哪裏也去不得,便拖著疲乏身子打道回府,。
而那幫終於得閑的將領,便如放羊一般不受管屬,直至午夜才歸府。大多數人第一次到皇城,竟把全臨安逛蕩了個整遍,個個疲憊不堪,回來後大呼辛苦,到了各人房中,臉腳都不洗,倒床便睡。
第二日起床,蕭歌把他們叫到中廳,一邊招呼侍兒準備早餐,一邊訓斥諸人懶散。說多了,尹玉便笑她:“小姑奶奶少說兩句好不好?怎麼現在越來越象管家婆了,是不是依仗咱家公子欺負我們啊。”
包圭一向寡言少語,這時也忍不住趣道:“都是大將軍慣的,害得我們頭上有了個主婦。”
再過些時間快滿十四歲的蕭歌,懂得他們取笑的意思,聞言大羞,紅著臉嗔道:“包圭給我記著,少不了讓你吃些掛落。”
許夫人最愛這姑娘,幫著喝斥說話過分了的包圭:“大舌頭,還想不想蕭歌幫你在大將軍麵前說說好話了?”
包圭假裝害怕樣兒,揖讓道:“小妹妹發善心,大哥哥說錯了還不成麼?”
哥哥蕭吟拉著胡應炎,在一邊兒笑,說道:“包大哥頭頂上真要有了妹妹這樣的主婦,不知修了多少世的福。”
絕沒想到親哥哥也幫著外人取笑自己,蕭歌小臉越發紅了,撐著身子要數落哥哥兩句,終究擋不住羞意,掉頭逃進內室。隻在碎步移動中,讓人發覺嘴角那絲若隱若現的笑意。
尹玉便幫包圭,衝許夫人叫道:“瞧瞧,小姑娘還用你支扶著嗎,自個兒怕是樂壞了。”
此話合著蕭歌佯怒的表情,逗得這屋子裏的人一陣大笑,在這渾然之間,大夥兒幾乎全忘了昨日的政爭,以及今日還要繼續的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