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重重朱門,越過進進深宮,那名叫何津的老公公繞近道,終領我來到謝太後居所------後苑瑞祥殿。
這處宮殿縮在青山綠水當中,自遍地蔥蔭裏立起一圈兒碧瓦朱簷的圍牆,穿堂越室進了去,除十數間放置雜物和宮女居住的廊房,院落正中座落四間一溜兒的殿堂,用白紙糊住門框窗欞,隻有八扇絹繡做的窗簾斜斜掛起來,露出裏麵風光。
尤不得細看,老公公何津拉住我,不再讓走,遠遠站在瑞祥殿天井裏,怕擾著了皇太後,壓低嗓子稟報:“太皇太後,太後,皇帝,徐清將軍已到。”
太皇太後?太後?皇帝?他連著叫出三位聖上,卻把我弄得吃驚不小,難道三宮盡在裏頭?
念頭剛下去,屋子裏傳出謝太後熟悉的聲音,“進來吧。”
兩扇朱紅色的大門打開,出來一名著翠綠衫兒的侍女,頭也不抬,低眉順眼躬下身子,柔柔和和道個福,輕輕說道:“大將軍請隨奴婢入裏,三宮陛下已等候一時了。”
第一次進入皇宮大內,第一次與皇室貴胄近距離接觸,第一次受高高在上的最高統治者召見,心頭禁不住升出惶恐。點頭稱過謝,將官靴踏入漢白玉鋪就的地板,便感覺到一股熱烘烘的暖意迎麵撲來,猶如春暖花開,那絲惶恐便越見泛濫了。而蘇墨在身後被何津擋住,卻不讓他進去。
隨著那姑娘往東廂房繞,剛注目於正廳裏放著的三座銅火爐,便聽到正去的地方傳來謝太後淡淡的言語,“柳眉兒幫大將軍去了袍子,免得他乍一入內受了激。徐愛卿這邊來,坐左邊錦凳兒上。”
收回目光朝前看去,我已在言語間進了房子。
這處殿堂絕無半點富貴境象,斯斯文文,倒象大房人家的書房。在廊角屋脊設案置瓶,牆壁上林林總總懸滿幾十幅字畫,甫一踏入,便若臨芝蘭之室,立感一股雅致氣氛。正壁前放壺香爐,細細的線頭紅光閃爍,將幽暗如心香的味道溢滿整個屋子。
恍惚間瞧去外麵,庭中幾簇寒梅和冬菊在冬日裏開得清麗,把一團兒翠湘流影投至窗前,而窗台下一汪古井台麵上,又置放一桶清亮的水。便猜想,也許為了澆溉這院子中幽靜的花樹吧。
自青翠環繞中收回目光,我的正麵擺放一座黃綾臥榻。侍兒領了往前,端目一看,那上麵隔著小小幾案,坐了謝太皇太後與全太後二人。也許謝太後怕冷,用錦綸蓋著腿腳,而五歲小皇帝穿一襲滾龍盤鳳的錦棉襖子,支手扶著祖母膝蓋,兩隻黑黝黝的眸子沉沉地打量過來。
那夾雜錦鍛的棉布襖子花色極好,全天下隻有北洋才能生產出來。想到皇帝也穿北洋出產的物品,胸中不由升起得意。
念頭剛過,再容不得多觀察,我雙膝一曲跪下,口中山呼:“見過三宮聖上,聖上萬歲,萬萬歲。”一邊叫一邊在心想:嘿嘿,以前從電視裏見過這陣仗,如今倒活學活用了。
全太後抿著嘴兒笑笑,瞧一眼謝太後,撩起錦裙下榻而來,伸手扶住我胳膊肘兒往上拉,還說道:“驃騎大將軍請起,將軍為國家柱石,這天下正需你匡扶,就不用多禮了。”
順勢而起,偏回頭看看帶我進來的柳眉兒,那小姑娘大眼圓瞪,仿佛吃驚之極,一付不敢相信的模樣。我才自省過來,全太後是皇帝的親生母親,母儀天下,為萬方之尊,今日竟親自扶我,這可是天大的榮幸。柳眉兒吃驚也許就因為這個。
便深躬下腰,重重唱諾:“謝過全太後。臣位卑人微,實不敢當太後親自扶助,心中惟惟諾諾,羞愧莫名。”
謝太後坐旁邊笑道:“愛卿在戰場裏拚死廝殺,血水裏滾出來的人,怎麼也象臨安的臣子一樣,弄這些虛情假意?全太後不過憐你忠勇,扶一扶也不打緊,看把你緊張成什麼模樣。”
全太後拉著我坐去錦凳,自已坐回臥榻,拿手端正了頭上的鳳凰玉佩,方才笑著說道:“母後說得對,這裏就咱家祖孫三人,另加一個你,哪有什麼可緊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