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玲瓏 (下)(3 / 3)

“太皇太後與全太後都找下官談過,以下官看來,聖意仍在議和上頭。賈似道曾說河溯飴傷,國無用度,也是實情。太後們便說,能歇歇就歇歇吧,國家真正支撐不起了。”

“那你的意思呢?”

“下官也以為然。當著太後的麵,下官諫言:休兵戈,與民更始,休養生息。”

文天祥與柳眉兒對舞,琵琶悠揚,暗香拂動,將熱烈氣氛彌漫到整個集芳軒。舞到精彩處,秀王等人齊聲道好,紛紛舉杯以示讚賞。

陳宜中跟著鼓掌,一邊靠過來,說道:“子清在長江屢獲大勝,軍隊勢如破竹,沿江連下大城,怎麼也這樣說,豈不與你所作所為不相符?”

我看也不看他,叫李玉兒起來,為桌子的杯子滿上酒,敬了過去,這才回他:“武將的本分當然是浴血沙場,可惟以武行事,不成****了麼?兵者國之大事,前前後後考慮,下官還是以為休戰最妥當。老百姓受苦得久了,國庫裏空虛得久了,再打下去,隻怕多的亂子出來了。”

“哦。那太後們也這樣想?”陳宜中一口幹了杯中酒,又問道。

“是。”

文天祥已跳得滿頭大汗,等到舞曲終了,拉著亦是香汗點點的柳眉兒奔回來。

我指著坐回身邊的柳眉兒說道:“當時她也在場,嗬嗬,太皇太後還逗她玩兒來著。”

擦著汗的柳眉兒便問:“怎麼,丞相大人和大將軍說我的不是麼?唉,眉兒舞跳得不好,倒獻醜了。”

與陳宜中對視一眼,兩人嗬嗬大笑。陳宜中說道:“姑娘說哪裏去了,太皇太後身邊的人,老夫可不敢取笑。不過子清說起太皇太後問他,該和該戰,子清答曰‘和’,那時你也在場吧。”

柳眉兒飛快地看我一眼,又接過一塊白巾擦汗,嬌笑說道:“是啊,我家公子說國家打了太久的仗,應該振內政,與民更始了。”

秀王、張世傑、文天祥玩得愉快,也湊過來加入聊天,陳宜中卻不問我了,轉而談起詩詞書畫。

張世傑喝了一大口酒,突然說道:“丞相,賈黨已伏法,和戰之爭再無意義,不知聖上們何日舉行朝會,以商定大軍出征之事。”

陸秀夫不待陳宜中回話,搶在前麵說道:“又來了又來了,北敵有心議和,張大都督怎麼還要執意作戰,嫌死的人還不夠多,嫌天下還不夠貧瘠?”

搖搖頭又說:“大都督沒治過民,不曉得人間疾苦,方才固執己見。”

這回輪到秀王搶張世傑的話頭,尊貴的王爺嘴角一撇,露出絲對陸秀夫不屑的譏笑,曬道:“大人坦蕩君子,怎就拘泥於內政的困境?看看徐子清,在大人所說的困境裏拉起義軍以援大宋,所領隊伍卻能屢戰屢勝。便可見大人所說的原因並非不可戰勝。哼哼,不過懼戰的借口罷了。”

話說得毫不客氣,陸秀夫泛起怒容,抬頭瞪眼,似要立即反駁,過去一時,終低下頭來,反複玩弄手中酒杯。身邊的歌伎依偎過去,卻被他嗬斥:“走開。”

大夥兒見戰和之爭又起,不禁都陷入沉思。我不說話,一杯接一杯喝著悶酒,心想:賈似道主和最急,可經我一勸,反而興起抵抗的決心。可如今他那一批主張議和的黨人敗落了,這戰和之爭猶未消沉下去。

蘇墨身邊的明月姑娘許是見著軒中氣氛太壓抑,就喚人換上新熱花酒,斟上一杯,小心翼翼勸道:“各位喝酒吧,香酒落肚,萬事休休,便不得煩心了。”

沒人理她,隻我偏過頭致意,笑著說:“明月姑娘一朵解語花,這事體卻再是煩心也不能休休的。”

這時我與陳宜中湊到一桌,其他人圍一圈坐得遠。他靠攏過來,對柳眉兒說道:“姑娘先去陪陪蘇俠士,老夫與子清再談兩句。”

“子清,朝中主戰的臣子很多,人言可畏啊,如他們罵起來,你可受不了的。”

我想都沒想,立即答道:“我不避戰,不過以戰促和,休養生息,再圖後起。”

陳宜中恍然大悟,接下話說道:“如此一來便說得過去了。”

突然放聲大笑,也不顧秀王等人露出詫異表情,附來耳邊,壓低聲音悄悄說道:“實話說,老夫本意也與聖上一樣,起心主和的,這才是老成謀國之策。”

昏暗的燭光下,他自袖籠裏伸出手,向左右指指,說道:“不過受秀王、文天祥等人影響,方才支持主戰之議。嗬嗬,今日得子清指點,總算可以用本心說話了。幸甚幸甚,子清助我良多。”

“子清在朝中行走,免不了遇著些麻煩事,便對老夫說吧,定不讓你吃虧。知道麼,前幾日又有禦史官跑我府裏告你的狀,說軍中有食菜事主人魔之輩,老夫當即痛責那人,看也不看告訴折子,將他趕出府去。嗬嗬,子清是國家柱石,老夫必會好好保護,便視若自己子侄輩,一丁點兒委屈也不讓你受。”

他笑得燦爛無比,我卻在暗罵:賈似道他們果然沒說錯,陳宜中當真是反複小人,前怕狼後怕虎,牆頭草一樣的人物。

終於沒能忍住,我也悄悄問他一句:“丞相知道弟弟王龠在哪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