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鬼魅(1 / 2)

馬車在臨安街市中慢騰騰地行走,我坐在鬥蓬裏頭苦笑:將軍有坐馬車的?按平素牌氣,隻怕早將這慢慢騰騰的車子拆了。

太皇太後還是沒召開朝會,以至讓我懷疑她是否又有新招數出來。因為賈黨的全軍伏沒,引發了朝庭的巨大震蕩。臣子們無心事事,全臨安城亂竄,一會兒他家,一會兒你家,再過一時,又邀請三五好友聚會自已家中。一個個神色驚惶,相互打聽朝局可有變動,又或陳丞相、徐大將軍可否懷疑自己與賈黨有染。

亂,臨安的平靜外表下亂成了一團糟。大臣們和我一樣都在猜:大內裏的太皇太後在想什麼,怎麼還不召開早擬定的朝會。甚至,他們還在猜我,驃騎大將軍府也沒有動靜,奉令誅滅賈黨的大將軍是不是在等待大內新的清洗命令。

直到昨天,所有人方才解了疑慮。

謝太後與陳宜中於春節前夕製詔天下,痛責賈似道,說他少年落魄,為遊博,不事操行,老邁昏庸,弄權誤國。頒‘買公田法’、“經界推排法”、改“十九屆交子”,令關卡苛急征稅不止,終使脂膏枯竭,農村憔悴,市井蕭條。行新政,致傷天下仕紳,使民怨沸騰-------

我恍然大悟,這些日子大內的不動作原來在操持詔書。便是謝太後授意我誅賈似道,其真實想法也若隱若現。

賈似道一黨被滅之前,臨安城中各大同鄉會人頭濟濟,國內各地的富豪與地主齊聚京城,抱怨朝局動蕩,朝庭的土地政策,稅收政策,財經政策,各種措施反複無常,使民不聊生,傷了天下根本,極力要求朝庭進行改革。

但他們受賈似道壓製,尚不敢站出來公然反對其製定的農經政策。如今好了,賈黨盡墨,聚在皇城的富豪和地主,這批朝庭賴以治理國家的階級,便為以前受的苦難來向朝庭討公道。

他們要求停止賈似道製訂的“買公田法”,還回因“買公田法”收去的私田;要求改革稅製,為經商者營造寬鬆環境;還不停上書,希望朝庭製定新的財經政策,穩定不斷貶值的交子--------

我在揚州告訴賈似道,說過他諸多政策得罪了天下人,方才導致蕪湖大敗之後天下人皆曰可殺的厄局。現今一看,這些人果然趁此機會要求新朝庭拿出新氣象。

可即使賈似道敗落,朝庭一時半會怎有法子扭轉以前積累下來的困窘,且北敵壓境,更不敢少了半點稅收,不然,這軍隊拿什麼去養活。

地主仕紳們在臨安吵吵鬧鬧,朝庭絕不敢鬆口,賈似道是沒了,卻使諸多矛盾堆砌一起,反而立即得以激化。

謝太後與陳宜中擬出來的詔書,全篇累牘責罵賈似道,把錯誤盡推到他身上,說其專權獨斷,禍國殃民,是個大大的奸臣,應該為國家的慘淡負責。

詔書頒到大將軍府,才算知道謝太後借我之手打擊賈似道的另外一層意思。這位可怕的老人居然把賈似道當作替罪羊,背下整個朝庭舉止失措的黑鍋。而後嘛,解釋朝庭其實沒錯,錯的僅僅賈似道弄權誤國,以此來安慰天下仕子,緩和廟堂與江湖的矛盾,消除沸騰的民怨。

陳宜中在此基礎上實施他的新政。第一步當然要穩固他的權力,建立他的行政班底。有消息稱,陳宜中屢請謝太後,希望立即補充朝中各部各省的缺口。

可他的第一步都未實施下去,謝太後以敵人近在咫尺,應先軍後政為由,拒絕了他的要求。

馬車磕上一粒石子,猛地一跳,差點把我摔倒在車子裏。我卻想起了那日明媚院相聚時的情景,不由一陣暗笑。

那夜酒到中巡,我突然問他:“丞相知道弟弟王龠在哪裏嗎?”

陳宜中原本笑容可掬,聞言之下立變得如半截兒木兒般的愣愣戳在那裏,額頭和泛著酒紅的雙頰突然浸出汗珠,眼睛發直,盯著我,便象盯著一個可怕的鬼魅。

在這個時候,保養得很好的陳宜中,那張略微有些發胖的臉孔換作了鐵青色。

我冷冷的回望過去,一股惡心的感覺泛上心頭,如同吃下一個蒼蠅似的難受。這是什麼丞相?大敵當前,使奸計逼我滅了賈黨,如今不思救國之策,反倒打聽聖上們屬意主和還是和戰,然後麼,在朝會時揣摩聖意,再作對答。

今日一唔,倒清楚了他的低下品行,果然是個小人。

咬著牙正目以視,猶自在心裏罵道:得意吧,賞賜似的叫我薦幾個人,還給我打官腔,以為必得投靠你了。哼,走著瞧,還有你求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