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舉起刀,眼望柴王,隻等柴王示下,鋼刀落下,腦袋落地,汪立信伸直的脖子便會立即斷為兩截。
形勢急轉,誰也不曾料到事態發展到這個地步。陳宜中抬起頭,焦急地說道:“柴王息怒,三思而行。”
李庭芝叫:“刀下留人。”
楊霖快要睜破眼眶,看到鋼刀作勢要落下,嚇得整個身子往後縮,沒想到動作過大,椅子倒地,弄出很大的響聲。
蕭歌終於沒有忍住,遠遠的發出驚駭的叫聲。
前來服侍的十數名宮女拿小手掩住嘴,即將掉下的腦袋讓她們明媚的眸子突然變灰,用手掩住的小嘴裏驚叫不斷。
我的侍衛收起一條腿,變全跪為半跪,右手自然降下,手心觸碰到腰間兵器之上,手與鐵相碰,幾十件武器叮當作響。他們一個個臉色鐵青,寫滿怒意,盡皆眼看著我,隻等我一個動表示,這個地方,健康行宮議事殿之前,便會乍起猛烈的血雨腥風。而朝庭的侍衛同時握緊刀劍,與健康侍衛怒目而視,腰和背脊彎下去,做出隨時出擊的姿勢。
宮牆外,又有人吆喝:“泥人兒,木偶……”一瞬間,這一刻,汪立信在叫喊,丞相和都督在求情,木椅倒地,宮女驚呼,兵器相觸,鴉聲……好一片嘈雜,好一片混亂。
我微笑,一顆心抽抽的痛,昔日同殿為臣,一殿君臣說不盡的好聽話兒,現在卻要擄名奪權,橫搶我之所愛,甚至開始殺我的人。
繞簷盤旋的一對燕子又回來了,嘰嘰喳喳的叫,起了一陣風,吹得燕子忽高忽低,它們仍不降下來,隻是叫,仿佛在為地麵上這批人的吵鬧而好奇。
回南宋的時間久了,戰鬥的時間久了,幾乎沒有停歇。廝殺,行軍,流血,受傷……在這個朝代沒日沒夜的掙紮,身子越見虛弱,此時涼風又起,隻覺舌根底發甜,終沒忍住,咳出一聲嗽,便見一蓬紅彤彤的血飛濺出來,帶著腥氣噴到柴王黑色的龍袍上。
那身龍袍現在黑裏透紅,熱血甚至升騰起霧氣,於刹那間,龍袍變得無比的詭異,柴王猶在怒目圓睜,但臉龐上的怒氣換成了驚詫,吃驚地看著我,停停,又看看龍袍前襟的那一大蓬血。
同一時刻,驚叫的放下手,下跪的直起腰,扭住汪立信的侍衛棄他不顧,一個個,全看著我,看著我滴著血的下頜,又看看柴王血漬斑駁的龍袍。
“嗚……”
金黃色的廣場中央,突然竄出嘶啞的哭聲,緊跟著,健康侍衛鬆開緊握刀柄的手,整個身子伏貼於地,腦袋藏進胳膊肘裏,然後,精壯的士兵嚎啕大哭……
“我的大將軍啊!”
汪立信遠遠望著我,保持著朝庭侍衛扭他時的那個奇怪的姿勢,就那樣躺在金黃的廣場之中,大哭大叫,淚水迅速淌過散亂的發絲,將發絲粘合,一條條一塊塊,淩亂肮髒地盤於頭麵之上。
我知道他的悲傷,我還知道如果楊二,或者阿爾塔等人在,健康行宮中的這批人沒一個能安安穩穩的走出去。
名聲,官爵,地位,錢財和權力,以及女人,他們跟著我還有一個大大的前程,更為重要的是,我幾乎成了他們的信仰。如今,這個賜予他們一切的人,這個信仰,在短短幾天遭受一次緊接一次的打擊,他為大宋所做的任何事成了狗屁,朝庭拿他當泥人似的拿捏,而他,聽天由命,不反抗不抗爭,直至亮出他白淨的脖頸……來呀,脖子在這裏,砍下他。
原來,曾經強橫無匹的驃騎大將軍是個弱者!!!
他是個弱者,他們竟然這樣對待一個弱者!
人們從來都同情弱者,汪立信的心碎了,朱溪的心碎了,蕭歌的心碎了,侍衛們的心碎了,他們的心全碎了。陳宜中與李庭芝別過臉,不敢再看我嘴角滴著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