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秧)
我覺得比起絕唱,本書最大的改進就是加重了對人性的刻畫力度.絕唱中徐子清周圍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心一意地追隨他,連內部矛盾都很少見,唯一一個叛逃的陳德武又過分偏激,缺乏說服力.而在本書中,我看到了能力出眾卻自私短視的李茂,表裏不一但並不虛偽的劉香,忠貞驍勇卻以官職驕人的牛富,不以家國為念卻極重私情的權靈洋,但最讓我吃驚的還是明教的轉變.
絕唱中的明教隻是想依附徐子清得以發展壯大,他們受打壓已久,有這種想法很正常,何況這個挺起腰來做人的機會是他們用自己浴血抗擊侵略的功績換來的.而在本書中,他們雖然仍然是以抗元為契機來為自己正名造勢,其中的謀劃算計之陰險卻令人膽寒.先把朱溪等人安插到徐子清身邊倒沒什麼,可是--其實徐子清也有責任,他怎麼能讓朱溪去聯絡太一道長,作為一個現代人,他難道不知道宗教是有排他性的嗎?
於是,明教理所當然地將萬壽宮叛亂的消息透露給了元軍,引來了南派道士出師未捷身先死,被元軍屠戮殆盡的慘劇.他們借蒙古人之手滅了南派,然後又借徐子清之手滅了北派,自己卻成了在關鍵時刻力挽狂瀾的英雄.其實,如果沒有他們信誓旦旦的保證,徐子清未必會行險攻打健康;如果沒有他們卑鄙的告密和觀望,戰局也根本不會弄到需要他們來力挽狂瀾的地步.
南派三百條人命就這樣枉死,北派也不知白賠了多少人,更別說如果能有及時的內應,如果元軍全無防備(像阿術這樣的將才,肯定是可以從南派忽然要作亂的消息裏嗅出點什麼來的),可以少犧牲多少精銳的宋軍.在他們的鮮血中,明教卻賺得盆盈缽溢:不但除掉了敵對的道教,還以關鍵時刻的有力支援贏得了徐子清的好感和信任,再利用徐部在攻城時損耗太大的機會,成功的將自己的勢力擠進了朝廷的正式軍隊和徐控製下的城市管理.
誠然,有人群的地方必然會有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明教長時間受壓抑急於翻身的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俗話說,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在大敵當前的時候,還要施這樣狠毒的一石二鳥之計,利用侵略者來消滅不同教派的同胞,這種做法卻著實令人不chi.此外,從徐子清的角度來說,他們有意製造危機,而後又等到關鍵時刻裝腔作勢地跑出來解決危機,何異於舊中國裝鬼嚇人又來捉鬼的巫婆神漢,實在無chi之極.
絕唱中的方照令人敬佩,如今再看這海棠般的奇女子,卻隻覺得那紅豔豔的海棠花,盡是枉死壯士的鮮血.我平生最恨借外敵之手打擊同胞的人,明教這樣做,比之引清軍入關的吳三桂也不遑多讓,隻不過他們最後控製住了局麵而已.一腔報國熱血的太一道長們與其說是死於戰場之上,不如說是死於小人之手,而那背負著無數冤魂的小人,竟然還把自己打扮成了為國為民的英雄.
因為方臘和金庸的小說,我一向對明教抱有好感,幾乎難以接受這樣的落差,可是細細想來,也許這才是一個地下幫派的真麵目,這才是曆史的真麵目.金庸把江湖寫得實在太過美好,似乎是有意反彈琵琶,豈但明教,現實中即便是江湖中人也瞧不起的丐幫被他拔高到嚇人的地步.讀過天龍八部,我總算明白宋朝為何一敗於契丹,二敗於女真,三亡於蒙古了--原來江湖上最大的幫派是少林和丐幫,感情咱大宋最精壯的勞動力,一不種地,二不做工,三不當兵,全討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