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插隊奇遇(1 / 2)

生於1951年1月,上海鬆江人,大學文化,上海市城市科技學校高級講師,上海市鬆江區文聯文學分會會員。

自1975年起先後發表散文、詩歌、小說、報告文學、劇本等計七十餘萬字。作品入選多種文集,數次獲得文學獎項。2008年9月,出版散文集《覓雅集》。

幾天前的事說忘就忘了,四十年前的事卻還記得,你說怪也不怪?當然上山下鄉、插隊落戶的話題畢竟已太老,我想從八年有餘的知青生活中挑三個曾撞擊過我心扉的小故事說說。

一次“夜鬧鬼”

1969年8月初,“雙搶”(搶收搶種雙季稻)大忙季節。那天晚上10點多鍾,我從打穀場上灰頭土臉地收工回屋,趕緊躺下。將調好時間的鬧鍾放於枕邊——這是件切切重要的事,萬不可有誤。四小時後,即第二天淩晨2點整,我必須作為全村第一個起床的人,去每家每戶窗邊喚醒一人——輕輕地,隻需喚醒一人,起來做飯;然後再過一小時,由隊長吹哨子召集全隊勞動力出工。隊長交給我鬧鍾時,神情凝重,若有所思的樣子。事後我估摸,隊裏幹部也是鄭重商量來著,再三考慮才把如此艱巨而光榮的任務托付給了我。抑或因偉人“知識青年在廣闊天地大有作為”的指示深入人心,振奮著鄉民們的神經,他們愣是要親眼見證偉人派下來的學生娃的能耐,是否故意考驗我也未可知。否則,村裏有那麼多青壯年,怎麼也輪不到我呀!

我明白自己責任重大,將鬧鍾反複檢查了幾遍才放心。結果呢,最擔心的事偏偏發生了,差點誤了大事。鬧鍾鈴聲竟然沒有聽到——聽不見放於枕邊的鬧鍾鈴聲,此事直到今天我還覺得很奇怪。幸虧尿急救了我。解完手回到床(準確說是竹榻)邊,倒頭再睡,本來不想看鍾,實在是太疲倦了,何況隻睡了一會兒。或許責任感驅使,蒙矓中我斜眼瞄了一眼那小小又大大的鍾,2點!我一下驚了,幾乎不相信是真的,用力揉醒自己的睡眼,一骨碌爬了起來。原本汗水未幹的身上又驚出了一身汗(當時還沒電扇)。

我拔腿就跑,出了飼養場(我一人獨住場裏一小屋),走過小橋,去一家家篤篤篤地輕叩窗玻璃,並輕喚:“快,一人起來燒飯!”……當時村民尚無樓房全是平房,容易呼喚。完成了第一排宅子拐入第二排後,我突然眼睛發直了——二十米開外,黑咕隆咚中,某家屋前影影綽綽隆起著一團巨大的怪物般的黑影……當我急急思忖著時,那怪物竟還動起來了——這麼高而大的東西又是動的,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和認知範圍(自小雖聽過不少鬼怪故事,可都對不上號),我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大暑天覺得冷。我的理智告訴我,不可能真有鬼。我大著膽子,其實是下意識地本能地吼了一聲:“誰呀!”那邊竟然又無回應!我的牙齒上下哆嗦起來了。

我又本能地轉身撒腿就跑,快去找隊長,咱不幹了,把這斷命的活兒還給他。可是,沒跑幾步我卻停下了。似乎是靈光一閃,照亮了我的心胸和雙眼——我的腦子突然好使了:這宅子不是啞巴家的屋嗎?對了,一定是那個人高馬大的啞巴,怪不得對我的叫喊沒反應。可個子再大也不至於高過屋簷呀!何況還在半夜,他出來幹什麼?我轉回身,慢慢走近去,仔細瞅,喔——我終於看出來了,是有人影在高高的梯子上慢慢往下蠕動的樣子。此時,出於對農村習俗略有了解的緣故,我即刻想到了啞巴在幹什麼——晾地瓜或青菜之類讓太陽曬幹了做醃製品的東西!可這啞巴老爹也實在太勤快了呀——居然半夜就起來往屋頂上晾地瓜,嚇得我夠戧!

這一則誤以為鬧鬼的故事,倒也讓我得益不少。大忙過後隊長推薦我作為隊裏的勞動積極分子去全大隊總結會上發言,我也沒啥可總結的,隻能胡亂講講經曆的這些事,不料,大獲好評,我的發言被刊登在村校老師編的《農忙戰報》上,我還被評價說:初中生寫作水平倒像高中生麼。此後,大隊部便安排我擔當編《農忙戰報》的工作,另安排一位老師負責刻印。

一把舊胡琴

常聽老人念叨“討飯胡琴”四個字,意思是,胡琴是叫花子用來討飯的。此語在我身上幾乎就應驗了。靠會拉幾下胡琴(另加會吹笛子),下鄉幾年裏,那艱難日子的苦澀味明顯少了幾分,末了還被抽調到鎮上文化站任站長,當然這是後話。記得很小的時候,偶爾聽到小巷裏有琴聲歌聲傳出,不知怎地就被那美妙的樂音迷住了,私自花四塊三角六分買回一把二胡,也沒人教,咿咿呀呀就拉開了,弓法肯定不規範,幾年後卻也派上了用場:“文革”期間被吸收加入學生演出隊,有一次還出省,去到浙江平湖農村搭台表演,雖淨是些舉拳跺腳喊口號的不入流節目,卻也引起轟動,觀者潮湧。下鄉插隊後,農閑時,除了翻看幾本隨身攜帶的書籍外,就剩下拉胡琴的閑情逸致了。有村民說我燒飯時還在拉胡琴,因為他們發覺小河對麵我的屋頂上煙囪冒著的煙,是伴隨著嫋嫋的琴聲一起擴散開來的。“塞把柴火進灶膛,騰出手來拉琴忙”,他們邊說邊誇張地模仿著我的樣子逗我,搞得我啼笑皆非。不過,鄉民們也是喜歡娛樂的,農閑時我的小屋裏常常聚滿了人,當然以小孩和青年為主,他們會胡亂地附和著我的琴聲哼唱一些群眾歌曲,歡樂氣氛氤氳擴散,似乎將那種刻板滯澀的日子攪動得溫和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