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部組織文藝宣傳隊,立馬就拉上了我。當時,政治統率一切,文藝宣傳作為政治任務壓下來,沒有領導敢怠慢。巧的是,我所在的大隊插隊知青中有好幾位都是文藝積極分子,且頗具文藝表演基礎。有一位女知青特喜歡跳舞,且真有幾分天賦。她還專程趕往上海去拜師學了芭蕾舞的基本動作。不久,在其帶動下,本大隊的業餘文藝小分隊一幹人馬,居然膽大包天,僅憑敝人的一把二胡和一隻笛子外加錄音帶伴奏,硬是將全本舞劇《白毛女》完完整整地演繹了出來,而且是在鎮上的大禮堂裏,表演給了全鄉(當時叫公社)的幹部與群眾看。真的讓人很是驚訝眼紅與不解。最奇特的是,不僅出足了風頭過足了癮,而且也沒捅出婁子惹出禍。要知道,那年頭,被扣上破壞樣板戲而獲罪入獄的事並不少見。
進入團體活動,有了經費,添置了一些絲竹樂器,我的那把舊胡琴自然就退出了舞台,畢竟它太低檔,且又老又舊;但我不忍丟棄,更沒“焚琴煮鶴”,而是隨身帶著,直到在大學裏讀書時被同學不小心失手摔斷了琴杆無法再用,才將其埋在了校園的花壇裏,入土為安。事後的感覺猶如送走了一位人生引路人,真的難以割舍朝夕相處的那份情啊。
一封舉報信
那天下午,大家正在田裏幹活,有人一驚一乍地跑來告訴我,一頭發情的母豬竄進我屋裏了。這完全可能。家徒四壁的知青,向來都出門不上鎖,反而有利於好心的村民送蔬菜放進灶間。趕回家一看,果真如此。那不速之客不但仍躲在我屋裏,而且被驅趕它的人們驚嚇得竄上了我的床,害怕中又似決鬥的勇士般穩穩站在床角落裏,將我剛鋪了兩天的床單蹂躪得不成樣子。在眾人協力下,花了好一番工夫,才把“女八戒”請出了我的屋。接下來,我的心情變得鬱悶了,倒不是心疼床單,而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了心頭。從村民詭秘莫測的眼光裏也能揣摩出幾分不吉利的意蘊來。
果然,這晚上就出了件意外的事。天正淅淅瀝瀝下著雨,應該是“春眠不覺曉”的時節,我卻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進入夢鄉,一陣篤篤篤的敲門聲又突然把我驚醒。
“啥人?”我有點緊張地問。
“是我,小俞,開開門!”語氣雖輕,但很堅決,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疑疑惑惑地爬起來,打開門,一個渾身濕透的黑大漢一步就跨了進來,並且反身就將門關上了。當我認出眼前是一位大隊幹部的時候,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也往下一沉:一定出事了!
“小俞,你別害怕,沒……沒啥事。是有人追打我,說……說我搞女人。哪有這種事,完全是陷……陷害……”他神情慌亂打著結巴地說著。讓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他的褲襠裏紐子也沒扣上,豁開著,非常狼狽。來不及還是忘了?我不由自主地想著。
“今晚就和你擠一擠了,好嗎?”見他如此落魄,又深更半夜的,我自然無法拒絕,就讓他在我屋裏睡了一夜——實際是半宿。
不料,過了一天,另一位大隊幹部找上門來了,對我說:“那天晚上那個家夥因為與一位有夫之婦勾搭成奸,被半夜捉奸而倉皇出逃,現在將要受懲處,需要證據,希望你反映真實情況……”如此這般,囑咐我好好寫一封舉報信。當時的我,心中有著樸素的正義感和是非觀,不假思索,就將情況一股腦兒全寫在了舉報信上。雖也曾有過一絲疑慮:自己毫無保留,是否太殘忍了。但開弓已沒有回頭箭了。
出乎意料的是,事後那幹部毫發無損,厄運卻降臨到了我頭上。原來那幹部的小舅子是鄉裏的主要幹部,這點說大說小都行的生活小節問題影響不了他的地位。而我這個第一批被推薦,並且年年被推薦去參軍或上學的本大隊最受器重的知青,卻一次次莫名地被淘汰了,據說我的政審不過關(父親有曆史問題),而我的三弟不久前在另一個鄉鎮應征服兵役去了。後來才知道,負責做政審材料的,就是那個被我舉報揭發過的幹部。我無話可說。我也無悔,因為做老實人不僅是應該的,而且最終也不會吃虧。應該感謝生活這本大書給了我們豐富的閱曆,使我們成長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