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後的一段日子過得還算清閑,偶爾還是會想起康熙指婚的事情,但既不能改變我也不能整日沉浸在世界末日的情緒中。
比起和柏木爾一同玩一些孩童時代的遊戲,馮遠道的到來往往更令人欣喜,因為他的口袋裏仿佛永遠有著變不完的新鮮東西,就像是哆啦a夢的口袋,隻是可惜沒有時空機器。
比起過去,馮遠道來得似乎更加頻繁,對我,他也竭盡所能地滿足,凡是我提過的東西他總能給我弄來。但畢竟這個年代所有的東西還是有限,也並非每一次馮遠道都能變出新鮮東西的。
久而久之,我的房裏多了許多這個年紀的孩童不該有的東西,絹兒常常因此念叨我,我也隻能一笑置之。
因為之前的病,康熙自那次十四阿哥的百日宴後便沒有了動靜,如今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康熙偶爾問起太醫,便想起了我,於是一群太監送來了一堆的補品和首飾布料。
這不能不說是莫大的榮寵。這天晚上,阿瑪很高興得同大家一起吃飯,額娘依舊沒有太多表情,胃口也不是很好。倒是姨娘似乎十分高興,姐姐雖然平日並不與我交好,卻也一反常態地與我攀談起來。我突然有一種感覺,若是真的回不去了,那這一家人或許還可以依靠,遂又想到,那裏是皇宮,裏麵的主子沒有一個能夠得罪,若真發生什麼,想必阿瑪也是不敢說什麼的,何況姨娘姐姐與我根本是合不來的,想來這個依靠也是不可靠的。
晚上我坐在房裏,絹兒替我整理衣服物件。我坐在床邊不知想什麼事情。額娘來了一回,說了幾句話便走了,我們一向很少交流。
過了幾日,換做額娘病了,大夫說是偶感風寒。我日日去額娘房間請安,隔著幔帳說上幾句話便離開,隨後花上半日在藏書閣練字。
額娘的病並不見大好,後來更是驚動了康熙,派了給我看病的程太醫來給額娘看診。自此,我便再沒有進過額娘的房間。太醫如此的一趟趟跑,卻始終不見太大起色。
阿瑪自從額娘病了之後倒也整日待在家裏,家中操持的事情都交給了兩位姨娘。我則變得很少走動,常常獨自待在房裏,連柏木爾也因為額娘的病越發重了而很少過來。
直到有一天,額娘命絹兒叫我去她房裏,自從她病了之後幾乎沒有主動讓我去過她的房間。我有了一種不好的感覺。
額娘的房裏藥味早已替代了原本的花香氣,我心裏突然有些難受。想到當年外婆去世前的一整年,身體每況愈下,原本的精氣神似乎都被抽走一般,再去的時候已經是臉色鐵青了。想到這裏,我竟哭了出來,也不知是為誰。
額娘將我叫到床前,她出生名門,有著皇家的血統,她從來不在我們麵前有任何頹萎與弱勢。她隻讓我站在幔子前頭,並沒有拉開的意思。我隱隱透過那層紗幔可以看見她微微啟動的嘴唇。如此,我並看不清她的臉色,但也能看出她沒有一絲裝扮的消瘦,隻是她的頭發依舊整齊得盤著。
我深吸了一口氣,原本隻為控製一下情緒,卻滿是濃重的藥味,越發讓我難過。眼淚止不住得流,我隻不哭出聲來,生怕額娘聽了更是難過,病中人最經不起的不也是傷心傷神嗎?
額娘久久沒有說話,我也靜靜站著不開口,絹兒見狀便退出門去。額娘微微起身合了合衣服,這才開口:“宜安,或許在你看來,阿瑪額娘將你指婚給四阿哥看做天大的喜事而趨之若鶩,但額娘從心底裏不願你與那皇城中的人有任何關係。紫禁城是什麼樣的地方,額娘怎麼會不知道?額娘一支覺羅先祖也曾被立為太子,後來獲罪被太祖賜死,額娘深知身在權利中心是多麼危險。偏偏紫禁城就是那權利的中心,在那裏處處要謹慎,時時要留心,任何一步行差踏錯都會招來殺身之禍。額娘實在不願你嫁入皇家,若皇上將你賜婚給普通官宦人家有多好。”
額娘說著,我心一動,原來是我想錯,額娘在我婚事上的立場我完全猜錯。其實我並不了解額娘,她的家族帶給她的並不是榮耀,而是對身處其中的恐懼。
她說話說得極慢,似乎沒有氣力,卻與我講了如此之多。我不打斷她,其實我根本不知如何回應她,我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想要對她說出,我並不是你的女兒,但對於這樣的病人或許又是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