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村子(1 / 1)

我們孩子們不管這些,我們隻在意怎麼才能玩得痛快,過癮。有了巷子。這條南北幾百米的寬寬的土路,就成了我們的跑馬場,整天都有大大小小泥猴一樣的孩子在巷道裏瘋玩。男孩子們喜歡打梭棒、滾鐵環、鬥雞;女孩子們踢毽子、跳方方、捉迷藏,從早玩到晚,樂此不疲。飯熟了,媽媽們站在院門外吆喝一嗓子,一個個瘋顛的孩子帶著一身的黃土往各自的家裏跑,飯碗一撂又跑出來黏到一起,巷子裏從早到晚都有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以前的孩子們上學晚,還有許多女孩子壓根就不上學,她們除了幫家裏做家務,打豬草,放牛放羊,其它時間就帶著弟弟妹妹們瘋玩。那時候的人家孩子們都多,每家四五個,院門一開,一溜煙就出來好幾個,大大小小都集中到巷子裏,巷子裏頓時就沸騰了。巷子是孩子們的舞台,舞台上的主角永遠是孩子。

那時候村子裏剛剛通上電,村子裏的人家都還沒有電視機,在各村子流動播放的電影,就成了我們唯一的文化娛樂享受。電影輪到我們村子時,放電影的場所就選在巷子中間。一塊長方形的白幕布,四周鑲著黑邊,用繩子拉到巷子兩邊的楊樹上,電影播放機裝在一個綠色的大箱子裏,有專門的播放員看管。吃罷晚飯,全村子的人,老老少少都樂嗬嗬地集中在巷子裏,抱個小板凳,或者木頭疙瘩,早早坐在屏幕下,等著電影開場。

那年代的電影,多是戰鬥片,黑白的,偶爾也有彩色的戲劇片,電影一開始,轟隆隆的槍炮聲就響徹了村子。能輪到本村播放電影的日子也很難得,全鄉就一台電影播放機,幾個月才能輪一次。其他周邊村子放電影的時候,巷子裏的人就相約著,三五成群地追著看,去時高高興興,回時熱熱鬧鬧。連家家戶戶的狗們,都不甘寂寞,可勁地隔著院牆狂吠,村莊時時都透著熱情和活力。

村裏沒有商店,人們平時買東西得去很遠的公社合作社,再就是學校旁邊那簡陋的小賣部。土地分給個人以後,有了很多走村串巷做小買賣的,每天的巷子裏,就響起各種長長的吆喝聲。女人孩子對買東西最感興趣,聽到吆喝聲趕緊從院裏跑出去,把貨攤團團圍住,你挑我撿,花幾個小錢,買樣可心的東西,心裏都美滋滋的。

不過那時候農村裏還窮,人們手頭都不寬裕,做買賣的人也精明,就拿貨物換糧食,雖然利潤薄,倒來倒去賺差價,生意也做得紅紅火火。

孩子們嘴饞,最喜歡吃涼麵、涼皮。賣涼麵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騎自行車,車後麵馱兩個木頭箱子,裏麵裝滿黃燦燦香噴噴的手工涼麵。他一進村就開始吆喝,車子還沒進巷子呢,早有女人孩子端著裝滿麥子的大碗或缽子等在院門外,他笑嗬嗬地跟每個人打招呼,涼麵碗盤得滿滿的,用幹白菜熬製的醋鹵又香又爽口。他隔幾天來我們村裏一次,從巷口到巷尾,不大功夫箱子裏的涼麵就都賣換完了,臨走還有沒換上的人家的孩子追著車子哭鬧,媽媽一邊哄孩子,一邊喊,明兒個再來啊,我早點等著。

賣涼皮的是個精瘦的女人,拉著架子車來,她的涼皮蒸的也好,軟和滑溜,可女人家小氣,給人盤糧食的時候裝滿滿的,涼皮倒裝不滿當,時間長了,媽媽們便不樂意換了,可架不住嘴饞的孩子,也隻能勉強給孩子換上一兩碗。賣涼皮的女人來的時候,盡管也可勁地吆喝,巷子裏出來的人卻少。這也應了那句話,做生意,以誠信為本,農村人雖然淳樸善良,也懂得為人之根本。

除了賣吃食的小販,還有開著三輪車換大米小米的,換清油的,換瓜果的,換蔬菜的,收購農副產品的。各種各樣的小商販在巷子裏穿梭,各種各樣的吆喝聲不間斷地在村裏飄蕩。土地分個人,人們都把莊稼精心地侍弄,上足化肥,打好農藥,那糧食,也收得倉滿庫滿。莊稼人實惠,圖方便,把上好的麥子留著自己吃,差一點的就拿來賣錢,換東西。那些幹買賣的,也都是周邊村子裏的農民,這種農村裏獨有的經商方式,也極大地帶動了農村經濟,方便了人們的物質需求,也算是農村的特色商務了。

巷子南口有一棵古槐樹,樹身粗壯,樹冠稠密,像一個巨大的傘蓋向四麵撐開,遮出好大一片陰涼來。大槐樹下是巷子裏老人們的聊天場地,上了年紀幹不動農活的老人們,就擔負起帶孫子的責任,每天吃過飯,一手拎一個小板凳,一手牽著小孫孫,來到大槐樹下一坐,五六個老頭老阿婆聊聊各自的家常,回憶一下當年的苦日子,半天的光陰也就不知不覺打發了。抬頭看看天,不早了,該回家給媳婦準備午飯了,一個個慢騰騰地站起來,活動一下僵硬的筋骨,招呼上玩性正濃的小孫子,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