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紅色天鵝絨的窗簾阻擋了所有的光線,就像黑夜一樣。隻有從窗簾縫隙裏露進來的幾絲淡黃色的月光,光芒雪亮,照耀在老舊的地板上。淩沐晗站在那束光線裏。
手裏夾著的煙忽明忽暗。
纖長緩慢撫摸著放在床邊的日記,她唇角有抹微笑。
“這麼久了,薇安。是時候搬走了不是嗎?”
叮鈴鈴……
熟悉的電話聲再次響起,她猜不到,會是誰打來。難道是穆蕭?她的腦海裏瞬間閃過他的麵容。她望著窗外,熟悉的號碼,熟悉的聲音。
“喂……”
她輕聲說著,猶如月光般柔緩,
“沐晗?這周媽媽結婚,你一定要來,我是說一定,知道嗎?”
她的語氣是那樣的溫柔,但又如晴空裏的閃電一般的堅定。
沐晗不知道怎麼回答,
“去祝福你和一個與我沒有任何幹係的人一起白頭,是嗎?”她的眼底柔亮如星,墨黑的瞳孔深邃的閃著光,似乎有某種液體在緩慢的流動。“我隻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就來祝福媽媽一次好嗎?沐晗?”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的溫柔。
“是嗎?”空曠的街角,沒有任何氣息,隻有濃稠的風在飄動,似乎連樹上的葉,都懶得動彈。
“那麼,媽媽,你知道嗎,我去了,我是不是會難受,你會在乎嗎?嗯?你可知道,我不願與你有任何的相幹,無論是你,還是爸。”她瘦弱的臉頰上緩緩流下液體,那種濃稠,似乎是從靈魂深處滲透而出。
“沐晗……我知道,我知道,別再說了,你來好嗎?就當是為了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好嗎?”
沐晗沒有說話,緊閉雙眼,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關掉一直嘀嗒不斷的閥門。
雪白的光芒裏,柔美如緞的光,直射心底。
媽媽應該會看到這樣美好的月光吧?
“媽,月光真美。就像您小時候一樣,我抱著您的肩膀,您給我講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可是你知道嗎?大灰狼也不會都是壞的啊,它不會逼小白兔。那您是不是也不要再逼我了。好嗎?”
沐晗張開眼睛,淚水瞬間填滿了臉頰。
而母親那端,長久的沉默,似乎還有長長的歎氣聲。
“不過媽媽,誰叫你是媽媽呢?我可以選擇所有所有的東西,可是唯有一樣,我選擇不了,那就是父母。因為那在我出生前,就已經被決定了。我對你們的永遠都隻有虧欠,知道嗎?我會去。”
沐晗的聲音漸漸是在抽搐著,她的指尖冰涼,手心空洞。看不清夜色的渾濁,隻能感覺到世界逐漸變得模糊,然後清晰,然後模糊,循環沒有止境的交替……
“恩,謝謝。”母親聲音裏似乎有些開心。
“沐晗,最近身體還好嗎?錢夠花嗎?”
母親關切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沒事。你知道,錢,我是多麼的缺,又是多麼的渴望。但是你可知道,我最輕賤的也是錢。”
“沐晗,你別這樣!我給你的信用卡沒有透支額度的!好嗎?照顧……”
沐晗輕輕的笑笑,
“媽不早了,晚安。”
沐晗沒有聽完,隨手掛上了電話,所有之前的事情全部浮現上來……那樣的清晰,那樣的濃稠……
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緊緊抱著膝蓋,蜷縮在地板上,身體隨著呼吸短暫而尖銳的抽搐著。
她的心上,好久才愈合的疤痕,所有裏麵的往事像潮水一樣,向外彭博而出。撕裂早已結痂的傷口,似乎還在向外淌著濃稠的血液,鐵腥味,往事腐敗發酵的味道……彌散在空氣裏的每一寸縫隙。
她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克製住想要閉上眼睛逃避一切的年頭,她強迫自己將眼睛睜開看著這個模糊的世界。
不用怕,淩沐晗,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毫無能力的小女孩了。她的指甲刺痛地掐進掌心,默念著在心裏告訴自己。必須要忘記過去,才能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淩沐晗,你不能夠再是過去那個隻知道哭泣的小女孩了!她倔強地站著,背脊筆直,雙手在身側僵硬地握成拳,眼睛裏有些慌亂和恐懼,卻似乎在強迫她自己眼也不眨地定定地盯著窗外的夜空。
她可以聽到腦海裏的回憶嘶吼的聲音漸漸發緊。
她的抽泣也在發緊。
“這麼久了,該結束了,開始新的生活,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