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兒飛飛,大地像一幅永無盡頭的長卷。油菜地鑲著渠水顫動的銀邊。房屋如果不冒炊煙,如同新發掘的考古遺址。鳥鑽進風如魚鑽進水,風用雙手緊緊裹住鳥兒,怕它們摔下去。河水有的分岔、有的彙合。老鼠從廣闊的田野上跑過,被砍掉的白菜把根留在土裏。山多高啊,鳥悠然飛過,在山頂拋一泡帶草子的糞便,岩石如開小白花。鳥看到火車傻頭傻腦地奔跑,不知去幹什麼了。而太陽升起來之後,這是在秋天,被山遮住陽光的草地塗一層白霜,光照得草地露珠爍爍。鳥飛過來飛過去,沒什麼事務,這輩子就這麼過,舒服,真舒服。
鳥感覺鳥類可能比人更接近神的生活。天下有一棵樹是它的家,天下無數之樹都是它們的家。住哪一個家都無須花費、置辦、申領與動遷,而人隻有一個家,大城市新結婚的人恐怕連一個家都安不下。正如人居有門窗是怕偷怕冷怕熱,鳥在透明的沒有門窗的樹家上生活,不冷不熱不髒不盜。鳥想問上帝,您為什麼把人設計得那麼無奈?冷熱不宜,坐臥不宜,喜怒不宜,饑飽不宜,不宜不宜。他們竟能吃出糖尿病和痛風,這是為什麼呢?神不語且安詳,鳥也安詳。如果不被囚進籠中,鳥不急躁。鳥不曉得嫉妒、怨恨,不會狂笑譏笑冷笑嘻嘻嘿嘿哈哈與蹺二郎腿。鳥寧靜,鳥一躍上天,鳥喝幹淨的水,鳥擅長所有藝術中最偉大的藝術——歌唱。
神什麼樣?神至少自由,像鳥那樣在天空活動。神應該是幹淨的,包括飲食。神當然會歌唱。
當我寫下“鳥像神一樣生活”的時候,還想寫下另外一句:“如果人像鳥一樣生活,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