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尼,各國戲劇家在劇場上演各自的劇目,咱們叫會演。有一場喜劇,觀眾笑得前仰後合。喜劇像硬柴火燉豬頭,咕嘟咕嘟一勁兒開鍋,笑聲是不斷的泡兒。有人不笑。他們坐成一排,正中靠前的位置,西裝革履。觀眾們被喜劇感染得晃頭、跺腳、擦眼淚的時候,常常看左右的反應。周圍的人同樣前仰後合,於是再樂,沒辦法,這是一場傳染病。有觀眾看到這排不樂的人,驚愕。這些人嚴肅,有的已禿頂,有的戴著眼鏡,專注地觀賞演員的表演,但不笑,也沒有準備笑的意思。笑的觀眾驚愕之後,又大樂。太可樂了,他們是哪兒的?這麼嚴肅。哈哈哈!
不笑的人們是中國戲劇家代表團,非不幽默,聽不懂英語,誰跟你樂?
演員在台上注意到這排嚴肅的人。先是害怕——演喜劇怕不苟言笑的人,行家來了。而這些人坐在一起,形成不笑團體,讓演員心裏更加沒底。他們拚命演,使各種活兒,但這些人就不笑。時間長了,這排人有的打哈欠。往別人肩膀上磕腦袋,有的揉眼睛。觀眾看到他們竟要睡覺,更樂。笑浪一波一波地傳來傳去。演員感受到這一排觀眾的特殊作用,他們的舉止讓喜劇效果更強烈。
卸場,演員找到這些聞說是中國戲劇家同人道謝,他們的正襟危坐讓劇場更加火暴。人家肚子裏肯定有玩意兒,要不然憑啥不笑?還是有差距。中國話叫“曾經滄海難為水”。演員們謙虛地向中國同行討教。謙虛是中國人的強項,外國人謙虛不過咱們。中國戲劇家們(多數是官員)微笑著,握手,祝他們演出成功。外國人說,您提點意見吧。中國同行笑得淺而平易,但已經高深,說,挺好,觀眾反應多熱烈,挺好。這些話通過翻譯轉述,很得體。外國喜劇家聽了,琢磨,想來想去,認為中國人高明,人家是真正的幽默大師。
好的喜劇應該有一些不曾預期的因素,可遇而不可求。比如用彈弓打鳥,樹上掉下來一條褲腰帶。悲劇呢,像是一點點的積累造成的隕滅,隕滅的多是珍貴的東西。喜劇敞著口,有“計劃外”的樂子。一回,兩個人在馬路上打架。開桑塔納的和騎自行車的相撞,兩人爭執對罵,後來互揪脖領,血脈賁張了。這當口,“120”急救車至,跳下幾位穿白色隔離服、戴護目鏡和膠皮手套的醫生。打架和圍觀的人一看,啥也不說,各自飛跑。防治“非典”的醫生沒想勸誡鬥毆,也沒想把鬥毆的人按傳染病防治法關進醫院量體溫,不知為何光臨貴方寶地,把人全嚇跑了。在場的人沒一個發笑,包括樓上看熱鬧的。多好的包袱啊,可惜沒響。
我想吃餡餅,但記不住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