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吃還能忘嗎?真能忘。
吃餡餅的願望在心裏無事時出現——心裏那些排隊的事散了。夜闌人靜,餡餅怯怯站出來。我一見,好啊,多少年沒見麵了。
使勁記住這個事,餡餅。
我還抽空想了想餡餅的情況——意餐,薄皮、油汪汪的,蘸上醬油醋和蒜泥(咽唾沫一次),多好!喜歡芹菜羊肉餡的、牛肉餡的、蘿卜餡的。什麼餡的都行,我要吃餡餅!
但,也就是想一想。早晨人醒了,一切事務擺在那裏,等著完成。什麼事都不與餡餅產生聯想效果。這些事不說也罷,都是特平常、引不起別人重視的事。咽唾沫三次上銀行開對賬單,交電話費,為一個說大鼓書的請兩個說相聲的吃飯而作陪,看報,上批發市場買榛子。每天都是一些瑣事。第二天,事情雖然換樣兒,但性質並沒變。掃描兩張照片,上民委開一張證明,買烏雞與吾孩煲湯。就這樣,過了好多天後,恍惚察覺有件事沒辦,按圖索驥想一遍。什麼事?可別耽誤了。最後,想起餡餅。哎呀!上禮拜的事,這麼簡單的事給忘了。吃!抽空吃餡餅去。
我媽烙的餡餅好,香。人的嘴像狼嘴一樣撕開餡餅之後,眼見粉嫩的肉末躺在一起,夾雜蔥蒜(咽唾沫兩次)。是的,我要吃餡餅。
一個人,怎麼能忘了吃餡餅呢?是太貴嗎?不。是餡餅離我們太遠嗎?不,騎車子3分鍾就到。是媳婦不會烙嗎?會。一買就得,不勞她烙。是工作太重要嗎?太不重要。是生活太高雅嗎?讀契訶夫聽瓦格納,不矛盾。就是想不起來。
我有一個記事的黑板,上麵寫一些杜撰的格言和人名,如“勤勉的背後站著上帝”、“給張旌寫小長篇”——再添上“餡餅”。不!我要看能不能獨立自主地想起這個事,看自己是不是老了,是不是異化了。
然後,每每還是這個那個事,又過了兩個星期。最奇怪的是,其間也下過館子,低級的吃過五彩大拉皮、黃瓜蘸雞蛋醬。價高的不說了,免得讓人笑話,像央視一主持人開談話節目,左一個“魚翅撈飯”,右一個“魚翅撈飯”,穿新鞋高抬腳,燒的。奇怪的是,麵對飯食,咋就沒想起餡餅呢?
人的欲望被放在一個又一個格子裏,管這個事兒的是情境。情境不到,欲望照例不會自己來到。如果回到童年,回到有大鐵鍋和風匣的廚房,我每天想到的都是餡餅、餡餅、餡餡餅。
最近幾天,當我再一次想到餡餅的時候,發現想吃的其實是烙餅,不放餡,白生生的結一層黃嘎渣,卷土豆絲兒就苤藍鹹菜條。對頭!我要吃烙餅(咽唾沫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