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我赴遼大操場行跑步之樂,步過五千米,多走了別人四五天的路,身體內各部分都活躍起來,不管它們叫肝髒、鬆果體與升降結腸。各部分鬧鬧吵吵地相互走動、開會、交流、發簡報。我不管,說:你們弄吧,把新陳代謝的事搞好。爾後,單雙杠、杠鈴之類搞一下,無所不用其極。
這時口唇焦敝,即使叩齒努舌也撚不出一個唾沫蛋兒。穿衣服回家。走到哲經樓下,見一水罐車,上寫“綠化車”,但刷藍漆。我聽到——耳朵這時最靈敏——咕咕的水聲。橙色的軟水管從車上蜿蜒順到鬆樹邊上,水在早晨的光線上如白花花的銀子,光在水流上站不住,閃顫飛逸。而水聲很小,像一個人腹內唱歌或自己跟自己拉呱。
我過去,捧水管痛飲。
“不許喝!”
才喝兩口。一戴手套人指著我:“放下!”
放下?我跟鬆樹搶水讓他生氣?浪費水?
“有藥。”他痛心地指水。
有藥?手馬上捂在肚子上,後察覺,放下:“什麼藥?”
“什麼藥用不著你管。不能喝!”
我說:“你必須告訴我什麼藥,好寫遺囑裏。”
“殺蟲劑、滅菌藥。”綠化車管理人員臉氣得通紅,“誰讓你喝的?”
殺蟲劑!“能活到五一不?”我問他。現在四月初。
“你什麼態度!”他像盯壞人一樣盯著我,“都什麼時候了,還嘻嘻哈哈的。”他拍腿(有塵土揚起),“出了事怎麼辦?”
“我辦!”
“你能負起這個責嗎?”他用戴著髒手套的手指我。
嘿!我也有脾氣了,說:“我喝殺蟲劑了,不是你,你發什麼火?”
他醒點腔了,蹲地上抽煙。
“藥的濃度多大?”我問。
“正常比例。”
正常比例是多少?一定是殺死蟲子的比例,會不會藥死一位跑步者呢?搞不清楚。我轉頭看水,水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聽不出有藥,清淩淩的水AAA呀——小二黑的對象小芹唱的——藍格盈盈的天。
我不能勾留了,這個綠化人脾氣不太好,不能和他一般見識。道上,我想到洗腸等措施,覺得對不起肝髒,殺蟲劑在肝裏邊轉,多無辜。要少喝水,防止藥劑擴散到血液。但太渴了,擴散就擴散吧。古人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完全不對。對我來說,生於“大躍進”,死於殺蟲劑。但,這殺蟲劑不一定是優良殺蟲劑。他們肯定舍不得多放,節儉,而且過期了。而杜邦公司的殺蟲劑,他們買不起。
回家先喝兩氣兒龍井(換一次茶葉),吃西紅柿若幹,蘋果梨一隻。太享受了,管不了什麼殺蟲劑的事。估計我身上的小蟲正開始死亡,我隻好說抱歉。腸道的良性菌群也在成批死亡,抱歉。然後困了,殺蟲劑並沒有鎮靜成分,這是跑的。枕上,睡意襲來之際,我睜眼提醒自己:我喝了殺蟲劑。
醒後,一切正常。(是不是應該有一些不正常?)照鏡子,發現了一些問題,平時疏於照鏡子搞調查研究,這回對自己有了全麵認識。
1.左眼下方有蜘蛛形皺紋,與座機呼叫轉移之*57*的*字仿佛。
2.前額上方有白發。以往的白發在兩鬢。我早就盼著前額有一綹白發,不管風怎麼吹,這綹白發垂焉,不屑與黑發為伍。
3.耳朵紅如嬰兒之耳。怎麼搞的?有一個人說,耳朵如果發灰、幹裂、掉渣,證明身體不好。我初聽以為很神秘,還出去跟別人說,後想沒啥。何止耳朵?眼珠、肚臍、舌頭、腰椎、膽囊如果發灰、幹裂、掉渣都不是啥好事,隻有腳後跟除外。耳朵紅好。
4.這些變化跟殺蟲劑都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