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禹錫(772~842),字夢得,洛陽人;柳宗元(773~819),字子厚,河東(今山西永濟)人。貞元九年(793),二人同登進士第,十年後,又一起由地方調入京城,劉為監察禦史,柳為監察禦史裏行。順宗永貞元年(805),劉、柳以極高的政治熱情參加了王叔文為首的革新集團,劉任屯田員外郎,柳任禮部員外郎,在短短四、五個月中,推行了一係列改革措施,使政局為之一新。但就在是年八月,在以宦官為首的保守勢力的聯合反擊下,革新運動慘遭失敗,劉禹錫被貶朗州(今湖南常德)司馬;柳宗元被貶永州(今屬湖南)司馬,十年後又分別遷官更為遙遠的連州(今廣東連縣)和柳州(今屬廣西)。長期的貶謫生涯,沉重的政治壓抑和思想苦悶,使柳宗元享年不永,47歲即卒於柳州貶所。有《柳河東集》,存詩一百六十餘首。劉禹錫後又轉徙夔州、和州刺史,晚年遷太子賓客,分司東都,與白居易唱和,世稱“劉白”。有《劉賓客集》,存詩八百餘首。
與當時活躍在文壇中心的韓、孟、元、白諸人有很大不同,劉禹錫、柳宗元一生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窮僻荒遠的貶所度過的,所以抒寫內心的苦悶、哀怨,表現身處逆境而不肯降心辱誌的執著精神,便成了他們詩歌創作的主要內容。如劉禹錫的《酬揚八庶子喜韓吳興與予同遷見贈》:
直道由來黜,浮名豈敢要?三湘與百越,雨散又雲搖。遠守慚侯籍,征還荷詔條。悴容唯舌在,別恨幾魂銷!
柳宗元的《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
城上高樓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嶺樹重遮千裏目,江流曲似九回腸。共來百越文身地,猶自音書滯一鄉。
詩裏沒有故作哀愁的無病呻吟,有的是巨大人生感恨形成的刻骨淒愴;憔悴的容顏、銷魂的別恨、遙無際涯的愁思、肝腸寸斷的哀怨,印證著貶謫詩人的人生苦難,充溢著他們攙和著血淚的悲傷意緒。清人賀裳評劉、柳詩謂:“五古自是劉詩勝場,……非徒言動如生,言外感傷時事,使千載後人猶為之欲哭欲泣”,“柳五言詩猶能強自排遣,七言則滿紙涕淚。”(《載酒園詩話又編》)可謂恰切地道出了人們讀劉、柳詩的共同感受。
劉禹錫及其詩風又頗具獨特性。他性格剛毅,饒有豪猛之氣,在憂患相仍的謫居年月裏,確實感到了沉重的心理苦悶,吟出了一曲曲孤臣的哀唱。但他始終不曾絕望,始終跳動著一顆鬥士的靈魂;寫下《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重遊玄都觀絕句》以及《百舌吟》、《聚蚊謠》、《飛鳶操》、《華佗論》等詩文,屢屢諷刺、抨擊政敵,由此導致一次次的政治壓抑和打擊,但這壓抑打擊卻激起他更為強烈的憤懣和反抗,並從不同方麵強化著他的詩人氣質。他說:“我本山東人,平生多感慨”(《謁柱山會禪師》)。這種“感慨”不僅增加了其詩耐人涵詠的韻味,而且極大豐富了其詩的深度和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