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對此默不作答,卻降下詔令,貶範仲淹寓京,調趕河中府(今山西省西南部永濟縣一帶)任副長官——通判.秘閣的僚友送他到城外,大家舉酒餞別說;“範君此行,極為光耀嗬!”三年之後,劉太後死去了。仁宗把範仲掩召回京師,派做專門評議朝事的言官——右司諫.有了言官的身份,他上書言事更無所畏懼了。
明道二年(1033年),京東和江淮一帶大旱,又鬧蝗災,為了安定民心,範仲淹奏請仁宗馬上派人前去救災,仁宗不予理會,他便質問仁宗:“如果宮廷之中半日停食,陛下該當如何?”仁宗驚然慚悟,就讓範仲淹前去販災。他歸來時,還帶回幾把災民充饑的野草,送給了仁宗和後苑宮謄。
這時的宰相呂夷筒,當初是靠討好劉太後起家的。太後一死,他又趕忙說太後的壞話.這種狡詐行徑,一度被仁宗的郭皇後揭穿,宰相職務也被罷免.但夷簡在宮廷中的因緣關係,依然根深蒂固.不久,他便通過內侍閻文應等重登相位,又與閻文應沆瀣一氣,想借仁宗的家務糾紛,而廢掉郭後。墮入楊美人、尚美人情網的年輕皇帝,終於決定降詔廢後,並根據呂夷簡的預謀,明令禁止百官參議此事。
範仲淹懂得,這宮廷家務糾紛背後,掩藏著深刻而複雜的政治角逐。他與負責糾察的禦史台官孔道輔等,數人徑趨垂拱殿,求見仁宗麵談。他們伏閣籲請多時,無人理睬:司門官又將殿門砰然掩閉。範仲淹等人手執銅環,叩擊金扉,隔門高呼質問:“皇後被廢,為何不聽台諫入言!”看看無濟於事,大家在鋼虎畔議定一策,準備明日早朝之後,將百官統統留下,當眾與呂相辯論。
次日淩晨,妻子李氏牽著範仲淹的衣服,再三勸戒他勿去招惹禍機。他卻頭也不回地出門而去。剛走到待漏院,等候上朝,忽聽降詔傳呼,貶他遠竄江外,去做睦州(今浙江桐廬縣附近)知州。接著,朝中又派人趕到他家,催促著要押他即刻離京。孔道輔等人,也或貶或罰,無一幸免。
這次至城郊送別的人,已不很多,但仍有人舉酒讚許說:“範君此行,愈覺光耀!”在離開諫職去浙江的路上,範仲淹心中並無悔恨,隻是略覺不平:“重父必重母,正邦先正家。一心回主意,十口向天涯!”有人笑他好似不幸的屈原,他卻認為自己更象孟軻:“分符江外去,人笑似騷人”,“軻意正迂闊,悠然輕萬鍾”!
過了幾年,他由睦州移知蘇州,因為治水有功,又被調回京師,並獲得天章閣待製的榮銜,做了開封知府。前時一同遭貶的孔道輔等人,也重歸朝廷。範仲淹在京城大力整頓官僚機構,剔除弊政,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僅僅幾個月,號稱繁劇的開封府就“肅然稱治”。
範仲淹看到宰相呂夷簡廣開後門,濫用私人,朝中腐敗不堪。範仲淹根據調查,繪製了一張“百官圖”,在景佑三年(1036年)呈給仁宗。他指著圖中開列的眾官調升情況,對宰相用人製度提出尖銳的批評。呂夷簡不甘示弱,反譏範仲淹迂腐。範仲淹便連上四章,論斥呂夷簡狡詐.呂夷簡更誣蔑範仲淹勾結朋黨,離間君臣。
範、呂之爭的是非曲直,不少人都看得分明.偏偏呂夷簡老謀深算,善於利用君主之勢而最終取勝.仁宗這年二十七歲,尚無子嗣。據說範仲淹曾關心過仁宗的繼承人問題,或許談論過立什麼皇太弟侄之類的事。這事雖出於興旺宋廷的至誠和忠直之心,卻不免有損仁宗的自尊。加以呂夷簡的從旁中傷,範仲淹便被遞奪了待製職銜,貶為饒州知州。後來幾乎又貶死嶺南。
台官韓瀆為迎合宰相意旨,請把範仲淹同黨的人名,寫成一榜,張掛於朝堂。餘靖、尹洙、歐陽修等人,因為替範仲淹鳴不平,也紛紛被流竄邊遠僻地.從此,朝中正臣奪氣,直士咋舌。
這次到都門外送範仲淹的親朋,已寥寥無幾。但正直的王質,卻扶病載酒而來,並稱許“範君此行,尤為光耀!”幾起幾落的範仲淹聽罷大笑道:“仲淹前後巳是三光了,下次如再送我,請備一隻整羊,作為祭吧!”第二天,有人警告王質說,他昨日送範仲淹的一言一動,都被監視者記錄在案,他將作為範黨被審查。王質聽了,毫無畏色,反引以為榮。
饒州在都陽湖畔。從開封走水路到此,至少須經十幾個州。除揚州外,一路之上竟無人出門接待範仲淹,範仲淹對此,也並不介意.他日經習慣於從京師被貶作地方官了。他撚著花白的髭纘,在饒州官舍吟起一詩;“三出青城鬢如絲,齋中蕭灑過撣師”,“世間榮唇何須道,塞上衰翁也自知!”
範仲淹自幼多病,近年又患了肺疾.不久,妻子李氏也病死在饒州。在附近做縣令的詩友梅堯臣,寄了一首《靈烏賦》給他,並告訴他說,他在朝中屢次直言,都被當作烏鴉不祥的叫聲,希日他從此拴緊舌頭,鎖住嘴唇,除了隨意吃喝之外,隻管翱翔高”。範仲淹立即回答了一首《靈烏賦》,稟複說,不管人們怎樣厭惡烏鴉的啞啞之聲,我卻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五十歲前後,範仲淹先後被調到潤州(今江蘇鎮江一帶)和越州(今浙江紹興一帶)作知州。這時,一樁重大事件震動了全國,也改變了他的命運。